与她罪(42)
那是笃定不疑的语气,殷篱眸光轻颤,然后一下变作狠厉,反驳他:“不是!”
“分明就是。”
“不是!”
她第二次否认的时候,李鸷不说话了,只是淡笑地看着她,唇瓣上晕开两抹暗红,似妖艳的罂粟,那笑意好像放任和宠溺,好像在说,即便她否认了百次千次,心是不会骗人的,她为他心动,只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来。
殷篱红着眼,被戳破的难堪和委屈一并涌现出来,她恨声质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山洞里灌进一阵风,寒冷刺骨的秋风吹得人身体一僵,不知是不是殷篱的错觉,她发现李鸷的笑容在逐渐隐没。
他垂下眼,半晌之后才作声:“我不知道。”
“什么?”殷篱没听清楚,下意识问了出来,李鸷抬眸,唇角勾起,“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抱住你的那一刻没想那么多,如果现在让我去想原因,就是不想看到你受伤,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李鸷说得云淡风轻,好像腿摔断的不是他一样。
殷篱看着他,从未想过从第一面起就孤高倨傲、遗世独立的人,现在也有这般狼狈的时候,但在绝境之地,她好像终于从他眼中看到一点儿真诚。
是属于人的情绪,很真切,很温暖。
在心快要被那种奇异的感觉充满的那一刻,殷篱豁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现在可以出去找药了吗?”
李鸷偏着头抬起,唇边漾着笑意,他点了点头,嗓音低沉地说:“我等你。”
殷篱的心像是被攫了一下,缓缓地疼。
她赶紧转身,匆匆往山洞外走,没看到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李鸷唇边的笑慢慢归于沉寂,只剩下一双淡漠无情的双眸。他伸手抹了抹唇角,蹭去了那抹绯艳的红色,就着滴落的清泉洗了洗指尖。
无人时,他靠着石壁闭上双眼,紧皱的眉却暴露他一丝不安。
水滴落在石墩上,长年累月的冲击力砸出了一个小坑,里面盛满了水,每一次交汇都会发出清脆的“咚咚”声,像是时间的刻痕。
殷篱走后,山洞里异常安静,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十分缓慢。李鸷撑着身子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目光落在洞口处,天光微亮,洞口像一个玉盘,偶有飞鸟经过,给他时间流动的证据。
会回来吧?
他靠着石壁想。
如果不回头,那便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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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篱出了洞口,发现悬崖底下有一方清潭,四周都是高耸入云的山峰,陡峭的石壁湿滑不堪,很难徒手爬上去,但未进丛林深处,她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路可以走。
她蹲在清潭旁洗了洗手,在腰间摩挲两下,脑中忽然涌现李鸷近在咫尺的脸,她脸上一热,急忙晃了晃头。
在想什么?
以现在两人所处的困境,能不能活着出去都说不定,她刻意不去想,顺着水流的方向往前走,前面是一个灌木丛,枯枝烂叶遮挡视线,她小心翼翼地钻进去,才发现后面是一片树林。
殷篱做乞丐的那几年,阿刁和老乞丐教她辨别过一些止血疗伤的药草,后来因为她身体不好,自己就是个药罐子,久病成医,对医理方面算是有所涉猎,只是不深。
殷篱凭借记忆摘了几味草药,有舒筋活血和清热解毒的,抱了满满一捧,她低头看了看,觉得应该够用了,又顺便摘了几个野果子。
这时候就多亏了她有几年风餐露宿的生活经历,平时讨不到吃食饿肚子,阿刁就会带着她去山里摘野果,有的果子长得好看却有剧毒,有的果子长得丑陋吃在嘴里却香甜无比。
她肚子咕噜噜叫,就先在手肘间蹭蹭,张开嘴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液瞬间充满五脏六腑,顿时觉得力气也变多了。
殷篱吃着浆果,不免想到阿刁。
阿刁是个奇人,有着顽强的意志和聪明的头脑,有她在,她和阿蛮总是能化险为夷,殷篱跟在阿刁身后的时候,还想过倘若有一天阿刁她们长大了,她一定要做阿刁的妻子,她人好,心善,可以保护她,这样的人不就是大丈夫大英雄吗?
可是后来阿刁死了。
殷篱发现她是个女孩。
这世间总是有那么多可惜却又无可奈何之事。
阿篱吞下浆果,把果核埋在了土里,不知能不能长成树,但她希望每一颗种子都能结出果实,阿刁就像那个坚果,直到最后都坚不可摧。
她拍了拍土壤,抱着草药和果子继续向前,看着日头还早,殷篱想去探一探路,吃浆果填饱肚子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李鸷还受了重伤,更不能受饿遭冻,他们两个肯定要走出这个山涧的,如果想不到路,困也会困死在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