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罪(180)
大不了一起死吧。
又能怎么样呢?
她是这么想的吗?
她真的一点留恋都没有吗?
李鸷忽然从她身上起来,顾不得凌乱的衣裳,拽起她径直走出了紫宸殿。
大雨倾盆而下,未出几步便浇透了身,但李鸷不停,殷篱也只能踉跄着跟在后面,看着混乱的脚步踩在水洼中,溅起一朵朵水花。
李鸷又带她来了暗牢。
殷篱本能地想要离开,可是内心深处似乎猜到了李鸷的用意,她的双脚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动,也逃不走。
宋声在那里。
她看到宋声穿着洁白的囚衣跪在地上,发冠有些倾斜,毫无血色的唇衬得脸色苍白透明,连呼吸都轻而又轻。
他是蜷缩在地上的,口中发出的呻.吟隐忍又清晰,似乎被莫大的疼痛席卷,全身都被汗水浸湿。
听见声音,他声音忽而停止,微微抬起了头。
当看到殷篱也在这里时,宋声布满血丝的黑眸在昏暗灯火的映衬下骤然一缩。
他没想到她会在这。
他又看向李鸷。
李鸷冲他竟露出几分笑来:“阿篱说,她不怕朕杀了你,朕看你们情深义重,最后一程,朕怎么能不让她来送送你?”
宋声一滞,吞下一口气,额头艰难地磕在杂草铺就的地面上,含混不清地恳求:“陛下……是臣一个人的错,娘娘什么都不懂,她只是太痛苦了,才会受臣的蛊惑,只要……只要陛下待她如初,她一定会变回从前那般,何必要这样折磨她呢?臣恳请陛下……带她回去,陛下……陛下要怎么惩罚臣,臣绝无怨言!”
“绝无怨言?你当然绝无怨言。”李鸷的面色骤然一冷。
“如今的局面,不都是你算计好的吗?”
李鸷话一出,殷篱终于有了些动容。
其实在宋声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就已经变了。
宋声浑身震颤,好像被李鸷看透了真面目,瞪圆了眼睛跪在地上,紧紧闭着唇。
殷篱向前一步,眼神纯净地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声音却打着抖:“宋声,你怎么了?”
宋声死死地闭着嘴,喉咙上下滚动,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可每一个人,都能清晰地听到吞咽的声音。
终于,某一刻,宋声一声咳嗽,赶紧伸手捂住了嘴,鲜血却顺着指缝大口大口地呕了出来。
“阿兄!”殷篱脸色煞白,就要跑过去,李鸷却在后面一把拽住了她,将她带到自己身边。
“放开!放开我!”殷篱不停地挣扎,可越是挣扎,李鸷眼中的狠戾就越深重,甚至带了些嫉妒的恨意,
“你不要白白浪费了他的心意,这可是他为你准备好的一萼红的解药!”
李鸷一字一顿地说完,殷篱忽然放弃挣脱,茫然地看着他。
“咳咳!”
一声剧烈的咳嗽,宋声倒地,几乎是脱离理智的痛吟,不停在他嘴里发出。
李鸷就想看到他这个样子,多少能缓解几分内心深处燃烧的妒火。
“你想陪他一起死?他怎么舍得你陪她死,你知道在你对他的生死毫无在意时,他在想着什么吗?”李鸷按着殷篱的头,让她直接面对痛苦不堪的宋声,既不让她上前,也不让她逃离,只是这样直直地目视。
“一萼红的解药,唯有让人以身饲蛊,在红线到达心脉前不得吞食任何延缓蛊虫生长的解药,直到蛊毒侵蚀心脉,再引心头血,喂之,可解。”
殷篱听着李鸷含笑的声音,耳边渐渐响起轰鸣声,眼前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分崩离析。
“殷篱,你有没有想过,宋声这么谨慎的人,在朕身边活了那么多个春秋,怎么就会甘愿与你共处险境?露出这么多个破绽,就好像等朕发现一样?”
“他甚至连后路都给你铺好了,昨日冯振回京,已经带回了可致遗忘的药物。”
“他算计得那么好,拿准了朕绝不会杀你的心,以身为引,解你身上的毒,再用一颗药解后顾之忧,朕真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他。”
殷篱的双手被李鸷束在身后,躬着身子看着眼前的人,宋声已经不再痛呼了,大抵是心里的疼远胜过身上,他支撑着身子,似乎想要爬起来,可是哪里都没有力气,洁白的衣襟被血染红,像冬雪中开出的红艳艳的腊梅。
殷篱张了张口,对上宋声那双干净透彻的眼,泪珠一瞬间滚落。
宋声一看她哭了,拼了命地爬起来,急着说:“阿篱别哭,我不疼。”
在她恐慌无助时,他告诉她,有我在,在她走投无路时,他代替她,告诫她勿回头。
如今,他为了她快要死了,他只心疼她的心疼,安慰她,说不疼。
又怎么会不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