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罪(174)
在偏僻静谧的小屋里,他抱着那个女人细声安抚,哄她咽下那一碗苦涩的药。
殷篱的思绪忽然被一声通传打断。
安静的紫宸殿,李鸷曾下令不准任何人打扰,常晟急匆匆地走进来,额头上淌着汗,见到李鸷赶紧跪地,也不留给李鸷询问的时间。
“陛下,皇后娘娘快要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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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氏拖着残破的病躯熬了很久,因此这消息就有些突然。
所有人都以为庄皇后还可以再坚持一段时日,但人命燃烧到尽头就是不顾任何挽留的,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再多的遗憾和不舍都无用。
玉照宫凤鸾殿,病床前跪了一地的人。
灯火倒是耀眼,在深夜里骄傲地亮着光芒。
李鸷匆匆紫宸殿赶来的时候,庄氏躺在流光怀里,双眸像是藏在雾霭里,不见几分清明。
殷篱是在他之后才到的。
大殿里隐隐约约有低沉的哭泣声,玉照宫的宫人都是太子府旧人,跟了庄氏多年,早已有了深厚的情意,看到太医灰败着脸对陛下摇头,知道娘娘的病已无力回天,压抑在心头的悲恸又怎能控制得住,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就连听到消息早就赶来的鱼晚晴也低着头,眼圈渐渐泛红。
“都来啦。”
众人听到一声长叹,那声苍白嘶哑的喟叹将长眠的死寂唤醒。
一干人都抬起头去看床上的庄秋梧,口中喊着“皇后”、“娘娘”、“姐姐”,总之什么声音都有。
这时只有李鸷走到前面,坐在床边,轻声唤她“阿梧”。
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是不是人之将死的时候,再无情无义的人,对于即将永远逝去的东西都会感到不舍?
李鸷也许就是这样的心情。
他握住庄秋梧的手,俯下身来,想要离得她更近些,黑眸中此时也再无冷意,是如同当年洞房花烛夜一般的温润柔情。
“阿梧,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告诉朕吧。”
李鸷说完,感觉手心一紧,那短暂的回应让他心头微颤,很神奇地叫他湿了眼眶。
那是很轻很轻的力道,像羽毛一样,他在那一瞬间想到,或许这样轻的力道也不会再有了。
庄氏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过了一辈子,永远是这般轻柔。
李鸷的心短暂地疼了一下,那股莫名的心情,好像是愧疚。
所以他问她心愿。
可是直到庄秋梧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他才清楚方才的那个力道是什么意思。
并非是要握住他,留恋他,舍不得他。
而是想抽离。
庄秋梧眼中好像恢复了一番生机,美目中渐渐有了光点,她伸手付住流光的小臂,流光也很快就握紧她的手。
“阿滢,要勤练枪法,本宫,爱看。”
戚幼滢在底下早已哭得泣不成声,只得不住地点头,庄秋梧却不停留在她一人身上,头脑清醒地点了几个妃嫔,像是寻常嘱咐一般,都是说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到了鱼晚晴那里,在良久地停顿后,她只叹了一声:“本宫,累了。”
鱼晚晴眼中盈满的泪水,终于决堤。
她们斗了一辈子,临死前只觉得累,心中并未有一丝一毫对于输赢的纠结。
那实在是无关紧要的事吧。
鱼晚晴有种兔死狗烹之感,她抬头看了看床前的李鸷,他坐在那里,静静地坐着,脸上看不出太多悲痛,甚至连微红的双眸都显露不出半分伤心难过,她在猜测此时李鸷在想着什么呢?
是不是在等,等庄秋梧临终前的嘱托。
那是最后一句话了,她总要留给他一句吧?
他又在不在意,想不想听呢?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交代完生前未尽之事,只有庄秋梧自己,她没有那么在意那个人。
她看着上面的雕梁画栋,那些图案似乎变了,枝条舒展了筋臂,鸟儿张开了翅膀,晴空荡涤着白云,那些画儿仿佛变得鲜活了,不再是红墙碧瓦,不再是金銮朱城。
“娘!”
她高声喊着,抓着流光的手臂,她捧着她的脸,目光充满孺慕之情,那么怀念,又那么真诚。
“娘,阿梧好想你,你来接我回家了吗?”
一直强忍哽咽的流光,终于泪流满面,她看着她从一朵娇花慢慢变成残值败蕊,而生命里最后一刻,她似乎终于挣破牢笼,变回了那个天真无邪的姑娘。
娘亲,是给予生命的存在。
最终,也会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流光闭上眼,抵着庄秋梧的额头,将所有的悲伤都藏在泪里,只怀揣着喜悦,哽咽地回答她。
“嗯,娘带你回家。”
话音落的那一刻,她感受到手中的力道涣然一松。
一瞬的安静,直到恸哭声充斥整个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