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罪(163)
她发现她既不能像皇后姐姐一样,一遍遍用自欺欺人的谎言骗过自己,她知道李鸷的爱不是爱,也知道自己无法再爱上他,她知道他们之间永远只会有最肮脏丑陋的欲望宣泄,而这东西永远与爱扯不上关系。
殷篱也不愿像其他人那样妥协。
让她封存自己的内心,从此变作后宫中最清醒的一个傻子,接受李鸷的宠幸与多情,接受这世道赋予她的枷锁,接受这后宫里可怕的规则,殷篱做不到。
是李鸷将她的梦打破的。她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因此变得更加怨恨憎恶,她讨厌一切烙印在身体里锁链,讨厌像狗一样摇尾乞怜,在她被强迫后,被玩弄后,被冷落后,被伤害后,被蔑视后,被小看后,这些无疑都会变成她咬牙去反抗的理由。
可她一不会自欺,二不能妥协,在这条没有回头路的悬崖上,她两手空空,拖着一副残破身躯,又能做什么呢?
她太清醒太理智了,而这就是痛苦的根源。
她不害怕忘记,甚至想忘记也做不到,因为历经的所有事都会无时无刻不在她脑海中回想。
要怎么才能飞出宫墙,奔向穹空呢?
肩膀上背着担子,很累,想停下来歇一会儿。
那个叫殷篱的人,她过得那么苦,是不是死了才是解脱,她一生可以为自己活一次吗?
她这么想着,就感觉自己身份脱离了身体的掌控权。她好像能看到自己抱膝坐在软榻上,望着窗外的美景,轻轻闭着眼睛,任凭风吹乱头发。
李鸷在旁边问她:“你想不想吃葡萄?”
她不说话,李鸷也不强求,从盘子里摘下一颗葡萄,他仔细地剥了皮,送到她唇边,她也从善如流地吃下,仿佛再也没什么烦恼。
殷篱想告诉她别吃,李鸷递过来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要触碰,可没人能听到她说话,她心里哦了一声,她已经不是殷篱了,她不需要听她的话。
李鸷抚着她的头发,陪她一起看着窗外,不再像平日里见到的那样冷酷无情,反而变得絮絮叨叨,一直不停说话。
“阿篱,你说朕做错了什么吗?若是当初早告诉你真相,可你也不会同意与朕在一起。”
你是做错了啊,为什么还是嘴硬不承认?
“阿梧的孩子死了,朕的皇儿死了,就像你的孩子一样,总是留不住。也许这就是朕的报应吧。”
倘若是你的报应,该死的也是你,可为什么偏偏大家最后都落得下场凄惨,反而是你好端端的?
“阿篱……朕错了……”
李鸷抱着她,将头缓缓埋进她颈窝里,殷篱看到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只有肩膀微微轻颤,他那样高傲的一个人,软弱从不示于人前,甚至从不会软弱,他就像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恶魂,不懂人情冷暖的畜牲,他向来只会伤害别人,又怎会被别人伤害呢?
所以他应该不会流泪才是。
可是李鸷趴在她肩头哭了,扣着她肩膀的手那样用力,恐怕自己会失去什么。
殷篱远远看着,胸口闷得难受,她无法形容那种感受,像是愤怒,又像是屈辱。
那个人,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来,最后又要偷走她们的伤心难过。
到底是谁该大哭一场呢?谁才有资格流眼泪呢?他是真知错了吗?
如果他真的知道错了,就不会继续网缚她,让她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而她如今,只是木木地在那里坐着,不会安慰,也不会嘲笑,连敷衍他都做不到。
“朕求求你……看朕一眼好不好?”
李鸷趴在她耳边轻声哀求,多希望她能像以前一样推开他,或质问或冷叱,哪怕是指着鼻子骂他,他都情愿忍受。
总比现在这样好。
殷篱这次没有说话,因为她不知道李鸷问的是谁。
或许他问的是那个曾把他当做天光,当做命中救赎的傻女人,那个甘愿为他付出性命的蠢女人,而不是现在的殷篱。
从前那个女人大抵是死了吧,就剩一副空壳。
她看到李鸷仍不死心,他悄悄跟她说,他说阿篱啊,其实是我一直在嘴硬,我很早就喜欢你了,没人教会我如何爱人,我只会费尽心思手段去争我想得到的,哪怕心思太肮脏,哪怕手段不光彩,我最终想要的仅仅是留住你。
可是我快要留不住你了。
他问她。
你知道吗?
我以为我再见你时会恨你,因为我与母亲所受的一切苦难,都是你父亲亲手造成的。
他那时会带着你一起上山,前来探望我和母亲,可我母亲之所以会被父皇怀疑,皆是拜他所赐,他与宋氏那个贱人合谋,诬陷母亲的清白,害她下暗牢,承酷刑,拼尽全力护住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