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罪(123)
“她身体里中了一萼红的毒,七日没有吃下解药,已经到极限了。”
阿蛮听不懂商练的话,白着脸问:“一萼红是什么?”
金槛瞳孔收缩,看着地面,眼神缓缓寂灭。
他在玉麟军时,听过这种毒。
伤及骨髓,疼至心脉。
无止无休。
燕无意只是短暂地失神,他飞快地拿起殷篱的手,将袖子向上一拽,目及之处,从手腕处有一道极细的红痕向上蔓延,一直到衣服阻隔下看不到的地方。
当看到那道红痕的时候,燕无意感觉自己全身骤然泡入寒彻刺骨的池水之中,一种难言的情绪冲进他的眼眶,后悔、不甘、愤怒、自责相互缠绕着,几乎要将他窒息,但他只是小小地溢出一口气,下一刻,燕无意豁地起身,抱着殷篱便要离开。
长腿刚跨出去三步,就觉得衣领被人拽了拽。
燕无意低头,看到殷篱满脸细汗,脸色苍白无血,她半闭着眼,像一只乖乖的幼兽,艰难地吐出两声哀吟:“不回去……”
他说不回去,却疼地吸了口气,殷篱抓着他的衣领,拼进全身的力气:“阿蛮……金槛……带她们……逃……”
燕无意知道她在说什么,可越是清楚地明白,越觉得心被撕扯得难受,一萼红是什么样的毒?再意志坚定的男儿尚且都抵御不了,她是如何忍耐着剧痛跟他说出这种话的呢?
他无法深想,只是不管不顾地想要冲出屋子。
“世子!”
领子上的力道加剧,殷篱忽然高声喊住他,脚下微一踉跄,燕无意止住步伐,低头看到殷篱大哭出声,她闭着眼嘶吼:“我不回去!”
燕无意的两脚像是扎根在地上似的,重逾千金的力道在拉扯着他,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李鸷为什么从始至终都不着急了,他在她身上种了一萼红,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最终都会选择把殷篱送回去。
他甚至连勾手指都不用,走失的小狗会自己跑回来。
而他还在他面前演戏。
呵,他在李鸷眼中一定特别可笑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露馅的呢?在出事之后,还是在出事之前,或许在还没出京的时候……鱼非谦曾说过他因为宫禁遭人入侵而领罚,燕无意浑身一震,是了,没错,那一晚他就知道了!
他躲在柜子里,外面的李鸷通通都知道!
这是何等歹毒阴狠的人?他将他们两个耍得团团转,像个窥伺者一样站在笼子外,将他们玩弄在股掌之中,先给他们点甜头,再看他们遁入绝境中的模样……
燕无意喉咙发涩,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该让算无遗策的李鸷尝尝失败的滋味。
人心岂可是那样容易掌控的,他难道就不怕玉石俱焚吗?
“你应该知道一萼红是什么东西,凡是中了此毒的人,如果得不到蛊血喂养,一旦离开蛊主,就会遭到蚀骨焚心之痛,随着时间推移,疼痛只会越来越深,体内的蛊虫得不到养料,便会吸食宿主的骨血,待到九九八十一天之后……”
“闭嘴!”
燕无意冲商练怒吼一声,打断他的滔滔不绝,商练果然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眼中满含深深的怜悯。
“什么时候的事?”
突然,寂静中传来一道虚弱的嗓音,殷篱靠在燕无意怀里,轻轻浅浅地呼吸着,却没那么多耐心,她重复一遍:“毒,是什么时候下的。”
殷篱感觉自己全身的疼痛都在消弭,在她听到商练说出“江陵”的时候。
其实他们在江陵也经常在一起,那么在江陵又是什么时候下的呢?
殷篱细细地想,在商练的提醒下,他说那是一种极度鲜艳的红色,由口入,有一种淡淡的香味。
于是殷篱很快就回到了那个洞穴。
在他们跌入悬崖的那天,她要去做什么,李鸷将她拽到怀里,覆上红唇,唇齿交缠,在她沉溺在爱欲里情不自拔的时候,她似乎看到那抹刺目的嫣红。
在她决定要爱这个人的时候,他想的是如何拴住她的性命,防备她弃他而去。
这样深的算计。
她该怎么面对那时的自己呢?殷篱想起两人相依为命的甜蜜,她将活着的唯一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她那时想的是,这个人救了我,我不愿意欠他,所以我甘愿用自己的性命跟他做交换,在悬崖底下,殷篱,没有哪怕一刻,想过要丢下他!
可他呢?
在那个深情忘我的拥吻中,他用这种阴损的蛊毒算计了她的一生!
殷篱揪住燕无意的衣襟,终于在安静之中爆发出一丝哭腔,那哭声是连续的,悲恸的,她抑制不住,她也不想在忍耐了。
因蛊毒引发的万箭穿心之痛,不及李鸷给她的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