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一个人像条野狗一样在深宫长大,从未感受过片刻温暖,他的父皇从未管过他,倒是在选质子时想起了他这个便宜儿子,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他,即便外祖求情也无用。
可笑的是,这样的温暖居然在梁国感受到了,萧容一个梁国公主,却对他这个敌国质子释放善意,而他的父皇、母后、兄弟姐妹,怕是恨不得他死在梁国。
楚淮面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望着冷的瑟瑟发抖,不得不跺脚取暖的萧容,楚淮深邃的眸子翻涌了旁人看不懂的神色。
他张开双手,捧成碗状,合上了眼。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萧容来换楚淮那个已经冷透的手炉。
“你还能撑住吗?”萧容说话时嗓音都在打颤,没有了手炉的温暖,周身的温度下降了不少。
楚淮睁开眼,看见她原本粉嫩的双唇已经苍白到没有分毫血色,甚至因为吹了冷风,唇瓣起了皮,看着有些可怜。
“手炉拿回去,我用不着。”楚淮觉得他不会冻死,可眼前这个小娘子却不一定。
萧容弯唇笑了下,“没事,我不冷。”
楚淮拧紧了眉心,她笑时紧绷的唇瓣裂开了一个口子,有血珠子涌了出来,而她并未察觉,足以说明她双唇冻的已没了知觉,让楚淮心里更加烦躁了。
他冷着声调,说出的话语里饱含威胁,“你若不拿回去,一会我便交给萧应,说是你硬要塞给我。”
萧容一怔,随即扁了扁嘴,有些委屈的眨巴着晶莹的双眸:“我只是怕你冷,你做什么要告状。”
若是被太子晓得她帮助楚淮,兴许一会卧冰求鲤的便是她了。
楚淮瞥开视线,难得有些不忍看她的委屈,“你若不想被萧应找上,便赶紧带着你的手炉离开,我即便冻死也无需你多事。”
这话说的颇为无情,很有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不知好歹。
萧容咬了咬唇瓣,那血珠子被她含入了口中,分明这话无情,可她却莫名觉得楚淮不是想要告状,只是不想收下她的手炉。
这人可真是一头倔驴!
“楚淮,你别吓唬我,我胆子小。”萧容眨了眨卷翘的睫毛,她若真的不管,楚淮会死的。
楚淮偏过头,没再搭理萧容,看起来有些恼怒,像是要和萧容划清界限的模样。
她胆子小?他看她的胆子比天还大!
萧容撅了噘嘴,妥协了,“好了,手炉先给我用一会,等一下我暖和了我再给你。”
萧容将手炉从他腰际取出,那份暖意消散于风中,楚淮还是没搭理萧容。
萧容有些失落的转身离去,她是真想帮一帮楚淮,一是两人有着同样的处境,本就该互帮互助,二是她从未接触过像楚淮这样的少年,她的几个兄长,还有各府的公子,瞧见她都好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极其嫌弃的离她这个灾星远一些,唯独楚淮没有嫌弃她,还为她庆生。
这是萧容长这么大,遇到的第一份温暖,即便这份温暖带着些许冷硬,她也极其感激。
就在萧容要走远之时,楚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将你装雪水的陶罐拿过来。”
“啊?”萧容没明白他的意思。
楚淮重复一遍,萧容便回到湖畔,将凉了的手炉交给绿枝,绿枝瞧见两人的来往,却并未多嘴,带着手炉回去了。
公主一定有自己的用意,绿枝想。
萧容捧着陶罐走向楚淮,雪下的大,冰面有些滑,她走的极其小心,楚淮的身上落满了雪花,走的远些,怕是都不能发现湖面上躺了一个人。
“你要做什么?”萧容将陶罐递到他跟前。
楚淮瞅了一眼,才装了半罐子雪水,忽然抬起手,将手中捧着的雪花往里倒,罐子里的雪水多了一些。
“去吧。”楚淮没多说什么,将手放回原处,又闭上了眼。
而萧容却被这一幕震惊一双眸子瞪的溜圆,楚淮居然在为她收集雪水!
他趴在湖面上,满身的积雪,而他的双手合成碗状靠在冰面上,一朵又朵的雪花落在他的掌心,慢慢的堆积起了干净的雪花。
雪花落在他的掌心并没有消融成水,这也足以说明楚淮的手有多冰冷,萧容不用触碰都晓得必定冷到了骨子里。
刚才那点小委屈,瞬间消散于烟,楚淮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呐!
楚淮闭着眼,能感受到一丝灼热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夹杂着冰凌的睫毛微颤,但没有睁开眼。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做那么蠢的事,双手能承接的雪花十分有限,而他就那么做了,只是希望她能快一点集满雪水,别再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