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清楚,他待她是极好的。十几年的相伴成长,说一句青梅竹马再合适不过。
只可惜她脚下的路她已然选定,这条路容不下半分情爱,除却让她心有亏欠的徐家与唐家,旁人都只能是棋——或是敌方的棋,要杀之而后快;或是己方的棋,就推去上场杀敌。
徐思婉沉默地回到拈玫阁,换了身轻便地衣裳,兀自坐了良久。思嫣知她心情低落,不敢搅扰,陪她待了会儿就回了敏秀居。
临近晌午,徐岳氏入宫叩拜过皇后,匆匆到了拈玫阁。徐思婉静坐在茶榻上,听到兰薰桂馥问安的声响,蓦然起身,向外迎去。
“婉仪娘子万安。”行至屋门口,徐岳氏先一步拜了下去,徐思婉忙上前搀扶:“娘……”刚唤了一个字,她已禁不住哽咽。徐岳氏被她扶起身,攥着她的手,温声哄道:“大过年的,莫哭。快进屋去,让娘好好看看你。”
“嗯。”徐思婉连连点头,忍住泪意,绽出一抹笑容,遂吩咐兰薰,“快去请四妹妹过来。”
言罢就扶着徐岳氏进屋,落了座,又忙不迭地喊花晨去沏徐岳氏爱喝的白毫银针。
待得香茶奉上,她便将花晨也摒了出去,只唤了唐榆来,落座一并说话。
徐家从前对唐榆多有关照,但怕她知道太多细由,入宫反有麻烦,便未与她提及过分毫,只私下与唐榆说了一说,请他多加包涵。如今见她与唐榆相处成这般,徐岳氏多有些意外,徐思婉见她露出惑色,含笑主动道:“女儿记得曾听爹爹偶然提起过一位唐家哥哥,进宫一问才知就是他。娘请放心,您与爹爹都悉心关照的人,女儿也会视作家人一般,平日也相互照应。”
“如此甚好。”徐岳氏欣慰点头,转而却扫了眼唐榆,目中露出几分犹豫。
唐榆见状就要告退,徐思婉猜到她要说什么,神情轻松:“娘,女儿素日没有事情瞒她,娘也不必有什么芥蒂,有话直言便是。”
“……好。”徐岳氏缓了口气,面色笑容却淡了,不安地抿了抿唇,“我适才进宫,原是依着礼数去见皇后娘娘便是,不料却被长乐宫的人请了去,说太后娘娘要见我。我不知出了什么事,就随着他们去了,进了殿才见你卫家伯母也在,太后说……说是要给他家的小公爷说亲,看上了你的三妹妹。”
徐思婉垂眸淡笑:“这原是晨起去向太后问安时,太后向我提过的事情。我当时推说自己进宫数月,不知三妹妹是否议亲,才将事情推给了母亲。”
说着她小心地睇了眼徐岳氏的神色,问她:“不知母亲是如何作答的?”
“我有什么可答的。”徐岳氏一喟,“冬月里才给你三妹妹说了一门亲事,是你爹爹的门生。我和你爹爹想着,你三妹那个性子只怕难与婆家相处,才挑了这样一门压得住的。虽说是低嫁,比不得宣国公府门楣高贵,可已下了订,总也不能随意悔婚,我只得据实禀奏太后,将这亲事推了。”
徐思婉听至此处,心下了然,暗自松气:“这样便好。”
“只怕会给你惹麻烦。”徐岳氏又一声叹息,眉目间染上愁容,“太后素来不是这样热络的人,如今突然张罗起臣子的婚事,只怕名为抬举,实则试探。别的也都罢了……我说句自私的话,你别不爱听:卫川那孩子是好,思婵性子冷僻一些,本性却也不错。但说到底,他们两个与我都隔了一层。倘使太后今日之举真有什么旁的缘故,我宁可他们两个成了婚,左不过日子过得难受一些,总好过牵连到你。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可真是受不住的。”
“母亲多虑了。”徐思婉笑意舒展。见她这般忧愁,就从案头的琉璃碟子中拣了枚蜜饯,像小时候一样乖乖地喂给她吃。
徐岳氏瞥她一眼,将蜜饯吃了,她才续道:“我方才在长乐宫时就在想,太后也不是爱为难臣子的人。若以此为试探,只怕是三妹妹已有了婚约,我只消应对得体就已过了关,她再去问母亲不过是将这事顺水推舟地了了罢了。”
徐岳氏听得怔忪:“是这样?”
“我觉得是。”徐思婉笑意柔和地点头,“况且就算不是也不妨。咱们徐家是大户人家,何日订的亲、亲家何日下的聘,只消差人去京中稍作打听,答案自然明了。只消母亲没有骗她,这亲事不成她就怪不得母亲,总没道理因为她开了金口就要我们毁约,那徐家日后还要如何在京中做人呢?”
“这倒也是……”徐岳氏恍然大悟,长声舒气。
再看向徐思婉时,她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数月不见,你长大了。”
徐思婉羞赧低头:“到底是嫁了人了,哪能还像小孩子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