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到后面越苦涩,秦菀自也知道他接手的是怎样一个烂摊子,笑了笑,反过来也给他盛了碗汤:“嫁出去的佳颖,跟我的关系倒比跟齐轩更亲近些。再则,既提起了她,我也还有个事想跟你商量。”
“你说。”卫川道,秦菀沉吟片刻,缓缓道来。卫川侧耳倾听,等她说完究竟,他才算彻底松了口气,笑道,“你真不在意就好。想到你有灭门之仇,我思索了一整日才敢跟你开口。”
“你说得好像我会吃人。”秦菀低笑。
二人之后就没再议什么正事,心无旁骛地用完这顿晚膳,秦菀走出紫宸殿看了看天色,暂且打消了去见齐轩的念头。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先朝废帝还住在宫中总归是不合适的。她就着人在皇城之中挑了一处空院子看管他,却也不急杀他。
过去十几年,她都巴不得杀之而后快。如今他真的落到了她手里,她却觉得不妨慢慢磨一磨了。
是以在之后的十余日里,她都在享受折磨带来的愉悦。每每有宗亲被卫川的人诛杀,她便让人割下他们的头颅,送去给齐轩看。
从同辈的亲兄弟到叔伯长辈和堂兄弟,再到旁支宗亲,短短十余日就杀了六十多个。
其间,她也亲自去过两回。但没有进关押他的房门,只是立在院外,命张庆将那已生蝇虫的项上人头送了进去。
她立在院中静静等着,很快就听见房里传来凄厉的惨叫,继而便是痛哭、咒骂,带着几许疯癫的口吻,已让她不大想得起他从前的样子。她不觉间有了笑意,笑容有些鬼魅,同时贪婪地将他的痛哭与咒骂刻进脑海,准备着慢慢享受一辈子。
张庆任由他骂了一刻,才将那人头提出来,按秦菀的吩咐悬挂在廊下。这样的人头已几乎挂满了回廊,其中有一部分已臭不可闻,少有那么几颗,勉强还算新鲜。
等他挂好,秦菀睇着齐轩的房门道:“他没自尽过吧?”
张庆回说:“下奴问了守在屋里的人,说是没有。只是一味地要酒喝,弄得满屋的酒气。”
“让他喝吧,别喝死了就好。”秦菀嫣然一笑,遂侧首看向花晨,“宫里头,安排好了?”
花晨躬身:“都安排好了。”
“那便回吧。”秦菀说罢回身,搭着花晨的手踱出院门,上了马车。
就在昨晚,她告诉卫川,不必再继续屠戮宗亲了。一则余下的宗亲已旁支得和齐家没多少血缘,二则她数了数,余下的金签子还剩九个。
除却念珺和佳悦,齐轩的子女外加他们的生母养母,有八人。
回到宫中,她直奔冷宫而去。屈指数算,她已有两年多没来过这个地方了,眼下这地方还是同样的阴森,只是被齐轩打入冷宫的几个妃嫔已被放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皇子公主,一旁还有她们的生母或养母。
她走到冷宫门口往里看了一眼,他们瑟缩在院中,个个狼狈,被从沙场上活捉的皇长子齐元珏狼狈得更显眼一些。
她看了他们很久,终是狠下心,启唇:“动手吧。张庆,你亲自留下盯着,要看清楚,务必让他们个个身首异处才好。”
张庆眼底一颤,低眼应道:“诺。”
秦菀说罢就转身离开。她能狠下这个心,却不代表她有底气去看。
随着张庆进院传话,院子里顿时乱了起来,皇子公主们哭叫着挣扎求饶,不经意间有人注意到正要离开秦菀,便不管不顾地要闯过来:“母后!”
元琤声嘶力竭地含着:“母后!救救儿臣啊!”
秦菀闭上了眼睛,但迫着自己不许止步。
她不是不能发善心饶过他们,但她已太知道斩草不除根的害处。倘使昔年齐轩更谨慎阴毒一些,非要见到他们秦家上下的项上人头才肯作罢,现下这江山或许还未易主。
她走出数丈,院子里的声音就消失了。幽长的宫巷归于安寂,很快便见一排宦官捧着托盘,各托着一颗项上人头从她身侧路过。
她冷眼看着,一个个都看得清楚:元珏、元琤、元璋、元珣、欣慧……
他们也都会被送去给齐轩看。
秦家的一百二十七条人命,就此还上了一百二十六笔,还剩一个,她要亲自去取。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郁气,失神地笑了两声,复又提步前行。
她走到景明宫,宫门口重兵把守,她若无其事地走进去,走进正殿又迈入寝殿,尚未绕过影壁,就听到女孩子在哭。
她听得出这是谁,脚下未停,绕过影壁间,只闻那哭声滞了一瞬,接着便见佳悦扑过来,跪地便抓住她的裙摆:“母后,饶了我母妃吧!”
“佳悦!”吴氏脸色发白,几步上前将佳悦拥住,护在怀里。她望着秦菀,眼中已寻不到昔日的姐妹情分,口吻颤栗道,“人死不过头点地……我知你心里有恨,但求你给我们母女一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