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料,皇帝竟会这样差个人来,直截了当地将倩妃请走。
对一个皇后而言,比触怒圣颜更可怕的,大概就只有被皇帝忽视了。
这种忽视固然透着一股怨气,却更意味着他已全然不在意她、不在意她的颜面,是以凡事都不再与她打商量,她的存在已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这种感觉,令皇后遍体生寒。
她深知自己的身子已经很不好了,已没有太多寿数。元珏立储的事又还没定音,她不敢想象若她就这样撒手人寰,倩妃会如何把持后宫、如何一分分将她的儿子也挤兑得没有容身之所。
她突然觉得,那一步棋不得不走了。
那步棋她筹谋已久,却始终未动。一则是顾全大局,二则是为着天家颜面。
但现在,皇帝既已不顾她的颜面,若莫尔的战事又已即将终了,她也就不必再又那么多顾及了。
只消和谈的事一定下,她就可以将那步棋走出去。皇帝到时有多喜欢倩妃,就会有多少怒火。她要让倩妃永无翻身之地,让元珏安安稳稳地住进东宫。
只消元珏能承继大统,她就什么也不在意。后宫的女人,能算计的不也就是这些东西么?
她私心里知道,倩妃想要的也不过是这些。只可惜倩妃无福,得宠至此都没能生下个皇子,皇次子又是个扶不上墙的。
倩妃注定没多少好日子可过了。
.
清凉殿。
徐思婉步入殿中,就见念珺正无所事事地坐在旁边,皇帝拿着个拨浪鼓正逗她,她也没精打采。
直至看见徐思婉进来,她的小脸上可算扬起了笑,一下子飞奔过去:“母妃!!!”
“念念。”徐思婉含笑将她抱起,皇帝亦站起身,悻悻笑道:“念念还是与你亲,你只消在,她就高兴。不像朕,不论如何努力也难哄她一笑。”
“我们念念哪有那么难哄?”徐思婉说着睃一眼他手里的拨浪鼓,“念念都三岁了,自然不喜欢这些。倘是三个月大的时候,陛下拿这个一逗,她就要盯着看呢。”
他恍然大悟,似是这才意识到念念这样的年纪已不会喜欢这些太过简单的东西了。
这其实很是讽刺。因为若他只有念珺一个孩子,先前又并不曾见过,对她喜欢什么毫不知情便情有可原,笨拙的摸索也会变得可爱。可他明明除却念珺还有四子三女,依旧这样半分不清楚三岁的孩子是什么样,就可想而知他对另外几个孩子有多不上心了。
徐思婉不由心生嘲弄,想他当爹当成这个样子,倒还有脸难过于念珺与他不亲。
她心下揶揄着安坐下来,他坐到她旁边,与她只相隔一张小小的方形茶几,视线落在她膝头,眼底渗着几许忍而不发的忿忿:“皇后下次再这样委屈你,你大可不必理她,直接前来寻朕。”
徐思婉叹息摇头:“臣妾本也不想平白吃这个亏,只是六宫妃嫔都看着,臣妾只怕当面顶撞不止是驳了皇后娘娘的面子,更是驳了陛下的面子。她到底是一国之母,是陛下的发妻。”
她解释的温柔,他的面色反倒更冷:“朕没有这样阴毒刻薄的发妻!”
“陛下别赌气。”她笑意浅浅,目光带着三分小心打量他的神情,又说,“有些事,便是陛下不说,也总会传到臣妾耳朵里。臣妾不想让陛下太为难,愿意对皇后娘娘多些容让。”
皇帝眼底轻颤:“你听说什么了?”
徐思婉低下眼帘:“文武百官对臣妾的口诛笔伐,臣妾多少知道一些。”说着眼中露出哀伤,叹了一声,又言,“冷宫废妃重新得封不合规矩,陛下为臣妾违逆了祖制,他们也是为陛下的圣誉着想,臣妾不怪他们。”
她这番话,令他眼底的郁气更深了一重。
朝臣们上疏,可以是为了他的圣誉;她的百般容让,亦是为了他的圣誉。然而一举将事情闹得这样大的人,端是不在意他的圣誉的。
这个人是谁,不必徐思婉出来点明,他心里自然有数。
她便从容自若地环顾四周,俄而目光一凝,又转回他面上:“陛下没将元琤一并接来?”
皇帝干咳了声,遮掩住因察觉自己偏心而生的不自在:“这个时辰,元琤该是在读书,朕便没有扰他。”
“哦。”徐思婉点头,他又言:“朕已想好了,等年关时,母后的百日热孝便过了,就趁过年加封你为贵妃,风风光光地办一场册礼。等册礼之后,朕再下道旨意将协理六宫之权给你,正好皇后凤体欠安,就让她好生养着,只是……”他顿了顿,“你会辛苦一些。”
“不妨。”徐思婉毫不客气地一笑,“若再昨日,臣妾大约都乐得躲懒,但经了今日的事,臣妾倒觉得手里有些权也没什么不好。但臣妾从来不曾打理过宫务,到时若有办得不尽如人意的地方,陛下可别冲臣妾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