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就有另一宦官露出惑色:“她是自尽,还有什么可节外生枝的?”
“你傻啊,宫中是非这么多,哪里说得好?”郑青横了那宦官一眼,转而垂眸,“你们都记着,若有人问起赏钱的事,倩婉仪可没赏过咱,都是锦宝林赏的——咱这么说,才和账面对得上。若不然一旦背上吃里扒外的罪名,指不准锦宝林这自尽就成了咱们的罪过,咱在她这儿可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凭什么背这个罪啊?”
众人连连点头:“这倒是。”
宁儿则说:“而且……指不准还会牵连倩婉仪呢。倩婉仪对咱们多好呀,对锦宝林也是仁善的。咱不能这个时候犯糊涂,得平平安安地把这一关过去。”
两个掌事的都发了话,众人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
况且不就是个赏银的出处么?又不是什么弥天大谎,锦宝林的死原也和他们无关,他们自不必给自己惹一身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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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玫阁中,徐思婉夜半时分醒来,揭开幔帐见外屋灯火未歇,就知又是谁在值夜。
这倒正好。她便下了床,趿拉着绣鞋往外走。推开房门,却见堂屋并无人影,侧首往外看了眼,才见那道熟悉的背影立在廊下,正负着手望月沉吟。
这样的背影看不出任何为奴的卑微,她不由多看了会儿,忍不住地设想若唐家还在,他又该是什么样。
若唐家还在,眼下的他应也会是一位芝兰玉树般的贵公子吧。
她无声地也走出,站到他一旁。他回过神,侧首看向她:“怎么起来了?”
“醒了,就出来看看。”她颔一颔首,抬手触及他的脸颊,问他,“还疼吗?”
唐榆低笑:“你才多大力气?还没走出妙思宫的门,就已没感觉了。”
她抿唇,嗔怪地一乜他:“哪有挨打还嫌轻的?”说罢一睇廊下扶栏,“坐。”
语毕她先一步前去落座,唐榆跟过去也坐下了,当中与她隔了一人的距离。
她凝视着他的神色,又想想他适才对月沉吟的模样,直言相问:“在想什么?可是怕这事会有纰漏,牵连我们?”
唐榆摇头:“宫中冷暖我清楚。从前的冷宫陶氏、如今的锦宝林,都不值得宫中太费心思。况且此事佐证颇多,几乎没有让人质疑的余地,锦宝林就是自尽而死无误。”
徐思婉抿唇颔首,他又道:“我只是在想,将来总不免要与玉妃有一战,该如何办。”
她嫣然一笑,歪头望着他:“那你怎么想?我听听。”
他被她的这副笑意惹得蓦然局促,一声轻咳:“……你若已有打算,就算了。”
“说说嘛。”她抱臂,纤弱的后脊倚向廊柱,“随便聊聊,哪来这么多顾虑。”
他凝神:“近来在两国之间的事上,鸿胪寺出力颇多,若莫尔也有所收敛,这是大功一件。至于锦宝林的父亲贪污钱粮、玉妃知而不报,这错处则可大可小。在现下这样的情形下,陛下难免念及玉妃娘家的功劳,这点小错申斥两句也就过去了。玉妃若再借着锦宝林的死悲春伤秋一番,陛下或许还要觉得她从前是做人留一线,为着姐妹情分才犯了糊涂,实难伤其根基。”
“确是如此。”徐思婉缓然颔首,又笑了声,“所以我也头疼。啧,这么好的把柄若不能深捅她一刀,我难受;可若放在手里平白浪费了,我更难受。什么争宠都不提了,就光说锦宝林落水那件事——但凡我警惕少一点就要吃亏,这仇我可还记着呢。”
“嗯。”唐榆含着笑,忖度了半晌,问她,“若莫尔的事,你可清楚?”
“听说过一些。”徐思婉一边回忆,一般缓缓言道,“好似是说……若莫尔对我大魏称臣多年,年年纳贡,绝无二话。但前年新王继位,颇有野心,当即便开始试探朝廷。三番两次之后,愈发不做掩饰,现在甚至已动了起兵的心了?”
“是。”唐榆点了点头,“明面上是这些事情,但若追根溯源,也不全是野心驱使。”
徐思婉美眸在他面上一定:“怎么?”
他道:“若莫尔人以放牧为主,国境之内,几乎尽是草原。但放牧若无节制,牛羊日日啃食操场,新草来不及生,草原便会慢慢化为沙漠。”
“沙漠多了,沙暴无情。牛羊、百姓都会死伤许多。人们为了糊口,只得倾家荡产地再养新的牛羊,可新的牛羊又需寻草来啃,如此循环往复,草愈发的少、沙漠与沙暴愈发的多,牛羊养得愈发艰难,百姓手里的钱也就愈发留不住了。”
“原是这样?”徐思婉目光一凌,在夜色中吸了一口凉薄的空气,“若是这样,这事便怪不得若莫尔新王的一己野心。他是一国之王,但凡有点出息,就总要为子民搏一条活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