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第一画像师(26)
无声,却比以往每一次都更加有声。
刘夫人蹲下身,很难想象一位养尊处优的夫人会这么做。
她抬手捧起了和乐的脸,然后用绣帕轻轻擦去对方脸上的泪水,温柔的花开富贵牡丹被湿润,就像晨露一般晶莹剔透。
“是我策划的。”和乐低声道。
她终于溃不成军,终于松了口。
“我认识李大猛后,李大猛说能带我离开刘府,能带我回家。”和乐缓缓道,完全没了先前那般跋扈,“但他要钱,他要很多钱。我没有那么多钱,只好盯上了那羊脂白玉镯。”
“是我在夫人的被褥里塞冰块,让她风湿旧疾复发。是我烧的曼陀罗花,让夫人昏迷过去。也是我带李大猛进刘府,让他顺利拿走了羊脂白玉镯。”
“那天夜里,李大猛要来带我走。”和乐苦笑,“可是被发现了,你们就报了官。我也没法离开了。”
“可能……这就是天命吧。”
这一次,谁都能听出她说的是实话。
林勤讷讷地转头,朝方霖望去,寻求帮助。不料对方并不理睬,那双凤眼竟直勾勾地盯着徐琇看。
也不知好看些什么。
林勤自寻没趣地走了几步,将老猛嘴里的布团取下。
他问:“和乐所言,你可认?”
老猛如脱缰野狗,直骂道:“臭婆娘!终于肯说实话了!你他娘还要栽赃老——”
林勤猛地把布团塞了回去。
他略微凶猛道:“问什么答什么,再骂一句多一条罪状。”
老猛重重点头。
林勤问:“羊脂白玉镯此刻在哪?”
老猛答:“拿、拿去赌坊抵债了。”
林勤点点头,他早有猜测。
他道:“既如此,那就签字画押吧。”
话音刚落,一旁记录的捕快将证词递上。
徐琇看着那纸上落下鲜红的三枚指印,一桩小小的偷盗案至此完结,但她的心里却有些堵。
阿奔从小的遭遇让他对叔叔百依百顺,甚至被叔叔卖了还想着是为叔叔好。
和乐因战乱流离失所,被刘夫人所救,带回中原。却日日夜夜念着故乡,将恩人记成仇人。
刘夫人因和乐神似故人,而将她放在身边豢养,却终是被金丝雀反咬一口。
到底谁更可悲?
忽然,她的肩膀处落上一只手,身后还有些温热在靠近,方霖那熟悉的低沉嗓音随之而来。
他问:“想什么呢?”
徐琇的目光落在那手上,指节分明、修长而有劲,就是——太沉了。
这大高个吃什么长的?
能不能勾肩搭背的时候不要将重心偏移?
把她当撑杆似的,她这个小身板怎么承受的来?
她嫌弃地拍开方霖的手,转过身答:“想今晚吃什么。”
她实话实说,而且真的饿了。
方霖看着空落落的手,尴尬地搓了搓。
这徐琇怎么老不爱和旁人接触,平日也不见她亲近谁,怪不得以前大伙都把她当怪胎。
不行,她既然以后要跟队,可不能是这般闷葫芦的性子。不如——
方霖胡思乱想,随口道:“不用想了!今晚刘卿在凌云楼设宴,你与我同去。”
凌云楼是安城内最大的酒肆,请的都是皇家御厨,想要吃它家一顿饭,那都得提前半个月挂号预约。
刘卿身为大理寺卿,为官近三十载,自然是有这个实力。请大理寺少卿方霖吃饭,那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这好事,还能轮着她?
“你开玩笑呢?”徐琇试探地问。
“没开玩笑,你去不去?不去我喊林勤了。”
“当然去!”徐琇未加思索,直接答应。
只见方霖嘴角微弯,指尖落在虎头弯刀处,轻轻敲了敲。
这时,林勤从公堂里追出来。
他迫不及待地问:“可以啊!许仵作!你是怎么知道和乐把曼陀罗花粉藏在发钗里的?”
徐琇连忙退开半步,拒绝林勤的勾肩搭背。
她道:“和乐很在意形象,就算手脚都被镣铐制住,衣裳也有些凌乱,都还在整理她的发型,尤其是那只发钗。”
林勤夸道:“你观察的好仔细!”
结果他话才夸完,就被方霖拽住衣领丢开,生生将自己隔进两人中间。
徐琇探过头问:“他们三人移交刑部后,会怎么判?”
方霖快走半步,用身子遮挡住她的视线,答:“和乐是主谋必定判的最重,老猛其次。至于阿奔,关两天就放了。”
徐琇颔首:“还好他们没有犯下更重的罪孽。”
林勤将方霖扯到身边,好奇地问:“大哥你又是怎么知道老猛的?当时看你追出去,我都懵了。”
徐琇忍俊不禁道:“因为我的画。”她朝方霖看去,欣赏着方霖那副被打脸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