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万安(35)
大夫瞧了好几拨,也瞧不出什么名堂。
明月心里也清楚,老夫人就是老了。
正想着,外间一阵疾呼,一穿鸦青小袄的婆子跪倒在庭院中,“大姑娘!老夫人同大夫人吵架了!眼看就要不好!您快去瞧瞧吧!”
明月指尖一痛,一时有种神魂俱去了的感觉。
明月把指尖含在嘴里,一股子腥味冲上来,她很快又冷静下来。
怕是谢氏那里露了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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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去了隔壁的荣安院,院门前的婆子给她打帘,院里的小丫鬟都支走了,一进去就见李嬷嬷守在门槛后等着。
李嬷嬷面色发白,还是笑道:“月姐儿来了,老夫人怕吓着你,叫奴婢来迎姑娘……没什么大事,就是急火攻心,一下没喘上气,现下已经顺好了。”
明月松了口气,低声道:“没事就好,怪我一直瞒着……等会还是劳烦李嬷嬷了,院里的参汤先备着,叫下人们不要乱走动了,传出去要叫人笑话的,舅母老夫人一时怕顾不上这些了……”
明月讲完,又指了翡翠去搭把手。
李嬷嬷点点头,打起精神照做去了。
屋里熏着香,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床帐打起来,只是窗子都关着,显得屋里阴沉了。
谢氏正坐在榻边,红着眼睛不说话,见明月进来了,勉强冲她一笑。
明月同她见过礼,又往榻上看,老夫人面色发青,攥着帕子靠在床头,见了明月就红了眼睛,道:“好孩子,受委屈了……竟是一个字也没告诉我。”
打眼一瞧,竟是一下老了许多。明月眼眶一红,心都在打颤,坐到榻边,“老夫人……”
老夫人紧紧握住她的手,恨恨地望着谢氏,尖声道:“你莫怕,好孩子,外祖母今个给你做主,当年白纸黑字写了婚书,如今竟然有人脸一翻,自觉不得了了,不认账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原是老夫人今个见离重阳节不远了,想着过节来做个好事,于是叫来长子长媳,要给明月改姓。
姓改了,婚事也要提上日程。老夫人要强了一辈子,独独今个高兴,为了明月的事同谢氏讲了两句软话。
明正谦还没放班,谢氏独自一人应付,眼见老夫人日子都要选上了,谢氏一心急没兜住,提了谢欢的事情,老夫人一口气儿就没上来,看着谢氏顿时像看仇人一般。
明月连忙给老夫人顺气,她最怕的就是这样的情形,老夫人瘦的只有一把骨头了,为了她又强撑起来。
见明月来了,谢氏看着老夫人,像是已经吵了许久了,有些受不了了,低声道:“您别怪我说话难听,月姐儿改姓,跟谁姓?跟我姓吗?”
老夫人猛地攥住明月的手,情绪又激动起来,“你住口!”
谢氏叫她喊得面色发白,心里也有怨气,“您不爱听我也得说,佳姐儿当年同人无媒无聘,肚里有了孩子,那人没留下只言片语,竟是再未露过面……佳姐儿自生产便不好了,又咬牙不肯透露那人姓名……”
谢氏说着扭开脸,不再看明月,“后来佳姐儿去了,连她的嫁妆同那男人留下的物件,一齐都托付给了我,叫我照拂月姐儿,府上那时也捉肘见襟,下人的月钱都发不出来了,我自是答应,也……许了明祁同月姐儿的婚事。”
明月听得一愣,到不知当初有这样的旧事,只以为这婚事是老夫人做主定下的。
谢氏不忍对上明月的眼神,只道:“因我娘家的缘故,府上早年受牵连颇为飘摇,老爷没有离弃我……我自个的嫁妆都填完了,后来没法子了才用的佳姐儿的遗物,这么些年来,也已都赎回大部分……这事我着实做的不体面。”
老夫人幽幽地盯着她,脸上的沟壑都纠在一起了,“当年见钱眼开,现在日子好了,要卸磨杀驴了。当年你危难的时候,花用着佳姐儿的嫁妆,如今发达了,赎回来了,腰杆也硬了,瞧我们祖孙不顺眼了……”
谢氏哪里能听这样的话,一时冲道:“我有什么法子!
老夫人眼里含着泪,手都在发颤,“那你有没有想过月姐儿?她几近生来就没有母亲,你教养她十几年,她孺慕你,哪里不尊你敬你?晓得我不喜你,也从不曾言语你的坏,素来讲你待她好,你,你真是心狠……”
谢氏手里攥着帕子,眼泪也珠子一样地掉下来,垂着头半晌没言语。
老夫人默默垂泪,“我的月姐儿,素来是最懂事的,晓得自己没爹没娘,掏空心思地讨人喜欢……家中的幼妹幼弟,她都当嫡亲的疼宠,明娇明淑受了委屈,她比屈在自个身上还难受……从来不敢同人红脸,什么事都不敢吱声,受了委屈也不讲,生怕旁人讲闲话带累了明家,你何苦这样伤她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