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玠的目光落在她写满了字的书上,眉头轻轻一蹙眉,看她的眼神也沉了几分。
无论薛鹂话里有几分真心,她倒是能装得十分认真,虽说那些字写乍一看杂乱无序,细看却能从中辨出他落笔的几分形似。可见薛鹂的确下了些功夫,并非嘴上说说。
“方才在堂中为何不来问我?”他心中已多少猜到了缘由,却还是想听一听薛鹂会如何回答。
薛鹂秀致的柳眉低垂着,别开眼不看他,连语气都变得低落。“鹂娘身份低微,不敢总是在人前缠上表哥,春猎一事已害得你落人口舌,我心中有愧……”
分明她才是无辜遭祸的人,却反要将魏玠捧高,竭力贬低自己,好让他高高在上的怜惜她,一再对她心软。
这种招数薛鹂屡试不爽,魏玠再如何清傲也是凡夫俗子,同世上的其他男人没什么不同。没有男子不会妄想英雄救美,他们都将自己想成英雄,突然出现将柔弱的美人从苦难中救出来,再拍着美人的肩抚慰她。
她说完后,偷偷去看魏玠的表情,却正好对上他似笑非笑的一张脸,他的目光似乎早已看穿一切,让薛鹂没由来地心中发紧,有些不安地捏紧了手中书册。一瞬间她便明白了,有些招数对魏玠未必适用。
魏玠盯着薛鹂,忽然觉着她虽愚笨,却也算努力刻苦。他从前还未见过这样的人,为了引诱他肯费这样多的心思,也不知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何处不懂”,他耐性十足,温声说道。“你可以问我。”
连着三日,每当魏玠走到回廊处,都能听见一声轻快的呼唤,而后他不必回头,便能想到身后人提着裙角追上他的模样。
薛鹂的确很认真,也并非她口中所说的那般资质愚钝,还不至于让他感到心烦。薛鹂请教他过后不会立刻离去,而是跟在他身后再走一段路,与他说几句琐碎的小事。
他并不关心桃绮院养了什么花草,也不想知道她给莲池里的鱼取了什么名字,偏偏这些都强硬地挤入他的脑子里,和薛鹂这个人一样突兀又蛮横地留了下来。
估摸着取琴的日子快到了,薛鹂带着银灯出了府。亦如她去的时候一样,老者并未痛快地将琴交予她,而是晾了她好一会儿。期间薛鹂百无聊赖地听着来往的客人说话,却不曾想也能捕捉到要紧的消息。
“听闻赵统那张琴被衡章县主买下了,今日一早去取的琴,足足卖了五万钱,琴倒是好琴,可惜了,落到这样的人手里,也不知是否要被她带回去讨好哪个面首……”说话的人语气里都带着一股酸意,听者也连连咂舌。
正在此时,老者将薛鹂带来的琴递给她,板着脸说:“修不回原样,勉强用吧。”
薛鹂谢过后,愣了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魏玠若是不要她修好的琴,应当能让她事半功倍。
第14章
一张坏掉的琴即便重新修过,还是难免会留下痕迹。衡章县主爱慕魏玠,特意买下名贵的琴送与他,如此一来,薛鹂找人修好的琴,魏玠再收下的可能性便小了许多。
衡章县主不是个端庄含蓄的人,既买下了琴,必定会立刻送到魏府。薛鹂让车夫快些回府,等她到了府上再让银灯去问家仆,果然她不在府里的时候,衡章县主已经登门拜访了。
薛鹂装作毫不知情,让银灯先回去,而后亲自去玉衡居给魏玠送琴。她抱着琴走得有些吃力,长长的一段路,走到最后她的胳膊都酸麻得快要抱不住了。
路过的有侍女认出了薛鹂,看出她是要去找魏玠,待她走远了,不禁小声与同伴议论。
“前些时日在春猎时缠上大公子的便是这位薛娘子吧?她不是二房的人吗?怎得又到这儿来了,是来找大公子的?”
“大公子什么样的美人不曾见过,自取其辱罢了,不必去管。”
“若她做得过火,迟早会被赶出魏府……”
走到玉衡居时,薛鹂累得浑身发热,白皙的面颊也泛着一层薄粉。她平复了呼吸,对着守门的家仆盈盈一笑,嗓音温婉道:“我是二房的薛鹂,可否让我见一眼大公子,我有东西想交给他。”
家仆对上薛鹂的眼神,忽地有些哑然,赶忙低头说是,而后转身去了内院告知魏玠。
过了片刻,家仆独自回来,面上带了几分歉意,说道:“大公子有事,不能亲自前来,薛娘子有什么东西转交大公子,可以先把东西放下。”
薛鹂听了这话,不禁在心中冷笑。魏玠当真是个目无下尘的贵人,她走了这么远给他送琴,不来见一面便罢了,竟连请她去玉衡居坐坐都不肯。
尽管再恼火,薛鹂还要忍下疲累抱着琴,露出一副失落的表情。“那我再等一会儿,我想亲自将东西交给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