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捅了皇帝一剑(246)
雁晚的视线重新投向江卓,扬眉笑道:“你不杀我,却要诛我的心。你我之间,并未有如此深的愁怨罢。”
“那是自然,你我不仅没有愁怨,我甚至相当欣赏你。”江卓叹气,她引着剑客来到太极殿门前,双手搭上门锁:“我备了两杯酒,一杯有毒,一杯无毒。小允选一杯,剩下的那杯,我会派人交给你。”
“江允他……”雁晚捏紧十指,忍住了挥出一拳的冲动:“他选了毒酒。”
“这本就是个没有悬念的选择。我只是想看看,他能为你渡萤茧、闯火海,而到了真正的生死面前,是否还能毫不犹豫。”江卓心头忽地漫起一股惆怅,不禁想起远在北方的故人:“他做到了。”
“他在里面睡,”江卓望着雁晚惆怅的眉目,轻轻拍了拍她带茧的虎口,“他每天约莫能醒一两个时辰,你可以叫醒他,与他说说话。想必他在仅剩的几天生命里再见到你,会很开心。”
寒光突然横向江卓的脖颈,一丝血迹顺着她的衣领淌落,温和黏稠。
剑客眼露凶光,寒声道:“我要解药。”
江卓冷静自持,轻轻打开了门锁:“无解。杀了我,大殷江山后继无人,你便是社稷的罪人。”
“我连皇帝都敢捅,还有什么好怕的?”雁晚动了动手腕,她只需再多使两成力,便能割开江卓的喉管。
“我生平一爱权力,二爱观察人心。你和小允的心,当真有趣。”江卓从不惧怕被人威胁,她推开殿门,放出一片昏黄的灯光,接着又取出一瓶药,以极叹惋的口气说:“世间的聚首,见一次,少一次,好好珍惜。这是止疼药,他若疼得受不住,给他吃一片。”
雁晚警惕地咬牙:“你先吃。”
江卓照做。
剑客接过药瓶,向面前的女人冷冷道:“我若是你,一定把先任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绝不会让他苟活至今。”
“有区别吗?十五日一过,毒性发作,他还是得死。今日已是第十一日了。我心疼他,才让他再见你一面。”江卓捏住自己颈间的利剑,把其缓缓移开:“我已拿到传位诏书,我的士兵随时愿为我一战。皇位,我志在必得。”
“皇位而已,你拿去。可是江允,我必须带走。”
“好哇,带走一个将死之人,当然可以。”江卓点头,“如有必要,我甚至能为你备辆马车。”
“那便多谢长公主了。”雁晚冷笑道,“明日一早,我带他离开,你去追你的野心罢。”
她撂下这句话,转身朝殿中奔去。
太极殿里死气沉沉,烛火虽是暖色,却像染血的厉鬼一样张牙舞爪。雁晚飞奔至西殿,一眼看见了静卧在榻上的男人。她的脚步阻塞住,不敢再往前挪,生怕触碰到一具冰凉的尸体。可她的心驱使着她前进,使得她不知不觉中已走到榻边。
江允静静睡在榻上,瘦骨嶙峋,若不是他鸦黑的眼睫轻颤着,雁晚几乎要以为他没了气息。
女子欲抚摸他的脸庞,却在即将碰到时收回了手。江允如琉璃般易碎,她不敢碰。她俯到熟睡的男人耳畔,轻声唤:“江允,醒一醒。”
那人未有反应。
这一次,雁晚揪住江允的耳朵,稍稍用力,再次唤道:“江信之,别睡了。”
那人动了动眼皮,仍未有要醒来的意思。
雁晚干脆掀开锦被,俯身卧在江允身上,听着虚弱的心跳,双臂环住男人细而软的腰肢。再多让他睡一会儿也好,待他一觉醒来,就与他离开囚笼,再也不回来了。
她如此想着,细声责骂:“让人不省心的笨小狗。”
忽然,雁晚感觉江允的胸膛起伏了一下。接着,有人用指尖拂过她的后腰,沿着脊背一路往上,缓缓掠到她的后颈。她听见那人气若游丝,又温柔至极的声音:“……好久没有梦到你了。”
江允以为,自己身在梦境中。否则,他喜欢的姑娘怎会不远千里地奔赴到他身边,紧紧抱住他呢?
“这不是梦,这是真真切切的。”雁晚长眉轻蹙,她撑起身子,吻在江允下颌:“我在你身边,我来见你了。”
瘦削的男人猛然一怔,星光涌入了他乌黑的瞳仁,掀起一片朦胧的水雾。他扬手轻抚雁晚的面颊,心头饱含疑惑与试探。直到雁晚掐了他的耳垂,他才如梦初醒,孱弱的身躯竟有了从榻上跃起的力量,并一捞长臂,把女子拥进怀中,语无伦次道:“真的是你!雁晚,真的是你,我没有做梦!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带你走,”雁晚摩挲着他单薄的脊背,“你跟我回云州去。”
“我……”江允的下颚埋在雁晚肩窝,支支吾吾道:“雁晚,你听我说……我可能,回不去云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