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捅了皇帝一剑(134)
雁晚的心思全在弓箭上,不曾看见老板脸上的急色,江允却眼尖地发现了老板的窘境,他默默褪下手上的白玉扳指,放在桌角,示意老板安静一些。
老板识人眼色,更识得这白玉扳指不菲的价格。他满心欢喜,不再纠结于要两位客人会令他损失多少。他捧着白玉扳指,咧着嘴退至一旁。
程芙见状,料想今夜已无她什么事,便悄然离去了。
雁晚离了江允手把手的指点,第一箭射偏了,好在没有脱靶,已经算是进步。她气鼓鼓地跺了跺脚,准备朝口袋里再摸五文钱出来。忽地,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立刻用眼神去寻程芙的影子——当然没有寻到。程芙若要半路逃走,却不与她打商量,也算是件常事。
江允猜出她的难处,便眨眨眼睛,道:“我借你银子——不是白借,你得还我的。”
若他白借,雁晚十成十不会答应。
“不必了。”雁晚摇摇头,笑道:“我玩尽兴了。”
她要把摊位让给旁的客人,便拿着赢来的两件彩头朝人群外走去。江允当然跟在她身后,视线不曾移开一瞬。
雁晚扬起手中的折扇与玉坠,淡淡笑道:“谢谢你教我射箭。你选一样罢,当作我给你的酬劳。”
江允因她的话变了脸色,笑意流水般收敛了个干干净净:“我不是为了这个。”
“这个玉坠子衬你,我……”雁晚抬眼望着眼前人俊美的容颜,这容颜似能蛊惑人心,竟让她险些忘记如今的境况,差点就要把“我替你戴上”说出口。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
她陷入了窘迫,亦未料到江允会接过她的话茬,竟然真的微微倾了倾身子,笑着试探道:“你替我戴上?”
江允又开始做他最擅长的事了!
——得寸进尺!
“滚一边去。”雁晚从齿缝里轻轻挤出四个字,索性把玉坠戴在了自己的颈间,青坠红绳与疤痕和谐地融在了一起。
江允全然不恼,欲跟着雁晚继续朝前走,还不忘回头再对司影作了个口型——“你先回去”。
司影点点头,翩然消失在了夜色中。
“你好奇怪,雁晚。”自重逢后,这是江允第一次当面叫出雁晚的名字。这两个字,与这两个字的主人,对他而言颇为珍贵,他视若珍宝。
“哪里奇怪?”
江允上前两步,堵在了雁晚的路上:“你先前对我的态度,明明冷至冰点——你不厌我吗?”
“厌你?”雁晚错愕地张了张嘴,问道:“我为何要厌你?我厌恶秦渊,是因他事事都想管着我,你又不似他一样。”
江允不是事事管着她,而是事事惯着她,几乎百依百顺。
她轻啧一声,继续往下说:“我先前没想明白,如今已经想通了。我只当你是个余情浅薄的旧相识。大街上遇到你,若你给我打招呼,我便坦然回应。若你对我视而不见,我当然也不会理你。”
江允听雁晚这么说,心头不禁蔓延上几分寒意。他宁可雁晚憎恶他,也不愿雁晚是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他眼神闪烁,声音低了几分:“青州寒冷,我腿疾未愈,每日都疼。肩头也疼。”
江允在搏同情?
雁晚眯起双眸,端详着眼前委屈又可怜的男人,道:“江信之,你此刻接近我是何意?你该知道,我只需等一个好晴天,便会踏上回云州的路——在将军府的那一面,就该是你我此生最后一面。”
她言尽于此,未说出口的意思却被江允准确感知到了。她的意思是,若不是今夜的巧合,江允便没有机会亲昵地教她射箭,也不能“得寸进尺”和“博取同情”。
那么,江允今夜的这一切又是出于各种目的?若非是与她射箭一样,皆为“心血来潮”?
“雁晚,”江允又唤了一声心上人的名字,“快过年了,我想借此次出京的机会重游故地。我要去云州过年,过正月初三。”
胡说八道!
雁晚蓦地睁大了眼睛,原来将军府分别那日,江允之所以情绪平稳,是因他早有预谋!
“我做了三年皇帝,年年新春都是孤零零一个人过。”江允垂下眼,语调哀愁:“宫里只有文姑姑……和长姐,只有她们与我亲近,与我有话可谈。”
孺子不可教,江信之亦不可教!
雁晚气得朝路边的墙壁来了一掌,怒骂道:“那你便守一辈子活寡,当一辈子鳏夫罢!”
这一掌拍完,两人默契地抬了头,要看看墙内是何处。
竟是青州官府。
此时时间已晚,官府前已经没有其他的行人。官府前的灯笼已经熄灭,就算有孤零零的雪花飘落下来,也难以用肉眼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