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捅了皇帝一剑(115)
孙妙心在此刻发现了站在门外的妹妹,便出来相迎,笑道:“怎么傻站着不进来?”
她为了照顾妹妹,在云州长住三年,仅回过数次京城。
“我在看这对联,”雁晚并未抬头,视线仿佛要将对联烧出一个洞,“和院子里的木兰树。”
“你认识那光秃秃的树?”
“一眼便能认出。”雁晚回头看了眼错综交错的树木虬枝,问道:“谁栽的?何时栽的?”
“光熙元年春天,佟陨弄来的树苗。他们家做些花草鱼虫生意,送你棵树,劳你今后多多照拂他们的儿子。”孙妙心笑着抚上陈旧的对联,答道:“这也是他贴的,他说春联出自他的师父之手。年年春节,都要换副新的。你看这字,写得真好。”
“哦,那我还得谢谢他。”雁晚淡淡回应了一声,眉目平静如月。她还得收拾北上的行装,没有心思再纠结江允许了多少诺,又履行了多少诺。
若在青州城遇见他,便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一不拜他,二不看他。
*
十一月中旬,澄意山庄迟来的三人终于进了青州城城门。他们一路上既要顾及娇气的秦渊,又要顾及虚弱的雁晚。若不是佟陨念着自己的脑袋,早便一个人跑了。
战事已经告一段落,城中守备处于休整状态。城门的守卫严格核实了他们三人的身份,才把人放进城。
城中的百姓既然暂时脱离了战火,便得想办法维持生计。于是,街上的店铺与小摊便开张了许多,希望能在乱世里谋得一些心安理得的钱财。
三人未吃早饭,待在客栈中打点好一切后,佟陨便催着出去吃些当地小吃。北地甚冷,雁晚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才跟在佟陨与秦渊身后出了门。
她奔波数日,又饥肠辘辘,难免头晕眼花,若再不吃点东西,估计会直接晕在客栈中。
街边卖糖葫芦的小贩不住吆喝,雁晚便递给她几个铜板,换来了三串艳红的山楂果子,外面裹着一层厚厚的糖衣。
秦渊主动接过一串,佟陨却不敢接,他自出了客栈,便浑身不自在,身上犹如有虫子在爬。雁晚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好奇询问,却得到了一个敷衍的答案。
她猜到了什么,忽而狡黠一笑,笑容胜过春风,惊得秦渊目瞪口呆。而她故意要把戏演下去,便举起手中的糖葫芦,递到佟陨唇齿边,一字一顿柔声道:“小陨,师姐喂你。”
“啊?这不好罢?”佟陨急了眼,他惊恐地后撤一步,双□□叉护在自己身前,“男女授受不亲。”
雁晚却收回了笑容,凤眸中绽出冷漠的精光,恶狠狠道:“给老娘张嘴。”
秦渊呆立在一侧,眼睁睁看着佟陨吞下一颗山楂果后,又一头雾水跟着雁晚往前走。
雁晚不知从哪里来了活力与生机,脚下生风,走得飞快,全然不像病中之人。越往前走,街道便越热闹,摊贩的吆喝也越嘈杂。她为此觉得心烦,索性越走越快,以至于身后的二人怀疑她要跑起来。
终于,晕眩感又冲上了雁晚的头脑,她强撑着身体,在一座卖纸风车的小摊前停下,向小贩道:“要红色的那个。”
小贩喜笑颜开地接过钱,正欲把风车递至雁晚手中时,却不知为何停滞了动作。
雁晚顺着他的视线朝身后看去,便能看见与嘈杂闹市格格不入的那个人。
那人倾长高大,被玄色大氅紧紧裹着,衬得他面上血色寥寥,而漆黑如星的双眸中却含着温和的笑意与惊喜神情。
任谁见了他俊美无双的脸,目光都得恋恋不舍地流转于他的面庞之上。
他一步步走到雁晚跟前,清冽的嗓音自他唇齿间倾泄,雁晚听他轻轻笑了一声,柔声道:“裴庄主,可还记得故人?”
这句简简单单话,江允在过去三年里预演了无数次。若某日与裴雁晚重逢,他是该坦然一笑,还是该恨裴雁晚三年前的绝情?
可事实是,江允会在裴雁晚进青州城的那一刻便追随她,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她跟前。他的神情不是坦然自在,也不是怨恨凄怆,而是情难自抑之下久别重逢的欢喜。
——他不仅想要久别重逢,更想要失而复得。
但他在下一瞬就变了神色,脸上的喜悦被惊愕取代。他看见雁晚颈间的疤痕,也看见了雁晚苍白瘦削的脸庞和无力垂下的右手,心头为此酸涩不已,惊慌交集道:“你怎么了?你……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
雁晚要仰起脸,才能与眼前的男人对视。自她看见这人起,便浑身血液倒流,双腿不能再动弹。她再如何豁达,胸中长的也是一颗凡心,会为世上所有的美丽心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