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遥(307)
“两个月。”
“这么多!”辛越吓了一跳,随即想到是借户部的手,连国库的银子都拨出来使,明面上朝廷也要插手在内的,还不算他们府里折进去的那么多现银,也是当有这个数了,随即悄声问他,“你用这两个月要把江宁其他布帛商、小家族扶起来?”
顾衍耳朵发烫,捏着她的指头不放:“《淮南子》里,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下一句是什么?”
“……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欲。”
顾衍看她,两人视线交错的时候,顾衍起身合起里面一重轻纱:“前两日杨珂锦一番作态,已经把这个欲激了起来,小家族、布商已经站在了崔家对立面,都没有退路可走,只要有生机,就会牢牢攀住。”
辛越心中还是有些不踏实:“那十分之一的布帛商小家族就算有心想要啃一啃大饼,能啃得下吗?啃得下,能站得稳吗?”
她想了想站起身,将瓜子碟一掀,瓜子稀稀拉拉地散落在桌上:“好比布帛市场是这张桌子,小世家是瓜子,它们就算有贼心,有贼胆,也没有这能力。”
辛越摆完场子就后悔不及,把瓜子又拢成一个小尖包,一颗一颗磕起来。
顾衍从盘里拿了一块巴掌大的桃酥:“若把瓜子都催成桃酥,不一定吃不下。”
辛越若有所思,顾衍是想让商户、小家族能像崔家那样生产出精美布帛,须知崔家的布帛,不但精美,且推陈出新极快,据说他们的丝纺庄、绣庄一日产出的量,普通小门户连着干两个月都赶不上,这是实力差距。
他们同崔家差的无非是几个:一、财力,没有闲钱囤积原料,所以所产出的布帛也有限;二、花样与品质,崔家布帛精美至极,海内闻名,不几日便出一款新样子,这靠的是人,还有他们的织机、纺车;三、名声,说到绫罗绸缎,慕名而来的人都会往崔记跑,这是数百年的沉淀。
所以她真是很好奇,顾衍究竟从崔家掏出了什么东西。
但顾衍神秘兮兮,非要日后告诉她,所幸辛越不是那种一件事琢磨不出来便寝食皆废的人,很快便快乐地靠到栏杆上磕起瓜子。
一楼大堂中的热闹方散,人潮褪去后,满地荒芜,好似连热气都一并带走了。
辛越裹了一下身上的披风,想起还有一个问题:“陆于渊用天裳阁推范家起来,分明是无用功,为何要这么做?莫非是钱多了烧着玩?”
“想知道,不如我告诉你?”顶上传下来一道声音,熟悉的邪里邪气,大不正经。
瓜子仁嘎嘣一下在嘴里炸开香味,辛越浑身僵直,顾衍朝她招手,她头都没敢抬,忙不迭往他身边去。
四五楼门扉紧闭,悉无人影,灯盏静默无光,所以她下意识便以为楼上是没人的。
这么说,她同顾衍在这吃了一顿饭,看了一场戏,亦有可能,陆于渊也在楼上同看?
想想真是诡异啊。
雅间门自外打开,十七和白七一左一右站着,陆于渊从弧形木梯往下转,还差四五步时,从二楼上来一道人影。
辛越仔细一看,是两道。
一高,另一个,稍微矮些,因为正被高的那个拎鸡仔似的拎在手里。
她吓得蹭地站起来,看向顾衍,顾衍朝她微一点头:“交给我。”
“啧……”陆于渊悠然自适走到雅间门口,斜靠着栏杆,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栏杆上,目光在辛越身上一扫,定到顾衍面上。
“天水楼进了贼,二位,可识得?”
辛越的脑子一时滚过很多想法,顾衍砸了这么多银子,耗了这么多心思培养暗卫,绝不是为了养着好看,他能派长亭去天水楼后头暗查,便说明长亭在奇门八卦这一道上有几把刷子。
但此刻长亭惨兮兮被拎着后脖领的模样,说明便是有几把刷子也不要轻易同狐狸耍,否则要被薅秃毛。
不……辛越头皮发紧,薅秃毛都是轻的,看长亭手脚弯曲成不自然的模样,头低垂着,发髻散乱,是生是死都不好说。
顾衍站起来,把她拉到身边。
手臂上传来可靠的力道,顾衍在无声安抚她。
辛越面上很冷静,她也算见过大世面,晓得此刻一定不能露怯,最要紧的就是镇定,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此时此刻,她除了镇定冷静,也没什么能做的。这是过往历历给她的沉痛教训。
不知道顾衍想没想到这个后果,但他做事向来做一步想三步。
派出长亭那一刻,他死、活、半死不活应该都想到了罢。
她在这胡思乱想,顾衍却不跟对方废话:“朝廷官身奉命入天水楼查探,此是公办,陆相伤我大齐六品飞骑尉,可想过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