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遥(181)
辛越在他怀中一抖,挣扎出来,拧紧眉头将他看着。
他那时说的是“你若是敢往什么险地去折腾,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敢同什么不该往来的人搅和在一起的话,届时,我就不会管你是哭,还是闹,还是气,我从前说的话,皆不作数,你只能被我绑在身边。”
她的心中升起凉意,忽然抓着他的手臂,在桌上虚虚写下“辛扬”二字要他看。
顾衍森然看她,静默不语。
辛越急得乱了章法,再飞快写下“黄灯”、“十七”。
顾衍手指抚过她写过的地方,道:“黄灯十七护主不利,鞭五十,囚永夜。辛扬,削职,囚永夜。”
辛越呆怔,疑心她听错了,须臾十分紧张地跪坐起身,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勉强发出一个声,“不……”
顾衍反捏住她的手腕,冷然逼近:“辛越,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错事受到惩戒。”
可是,他们有什么错?他们不过奉命护她罢了,这有什么错?!
辛越无法接受旁人因己受罚受难,她自来就是这个性子,自己说话自己扛,自己做事自己担,自己作的自己受。
辛越眼中爆出冲天的怒意,一双眼睛瞪得充血发红。
顾衍抬手放她眼上,轻轻压下:“你明白了吗?明白我的怒、我的恨、我的气了没有?你往回冲的那一刻,我就是这个感受。”
“辛越,我不能将你如何,但总有人替你受过。你若敢再这般不顾性命……我要往江里填个把人还是容易的。”
“自始至终,乌灵、西越,都不足为道,你要找哪个找哪个,要杀哪个杀哪个,你教人劫走,我总会找到你,但是辛越……你不该越线。”
*
这一次的争执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诚然,是顾衍单方面的告诫,辛越剖肝泣血的愤怒没有出口,光凭瞪眼的话,威势自是比不过他。
偶尔能对她说两句话的是那个严肃的侍女,这个侍女简直将惜字如金四字发挥出了精髓,辛越数了数,一共说了二十八句话,他们便回到了京城。
马车直接驶进府里,停在栖子堂门口。
辛越自顾撩开车帘,下了马车往里走。
红日西坠,她拖着一道细长的影子迤逦而行,在正屋门口时却顿住了脚步,一张脸煞白。
顾衍在她身旁擦肩而入,声音冷淡,像在下通碟:“往后就是她们服侍你。”
她避过一个丫鬟伸过来扶她的手:“让开。”
辛越的嗓子日前便好了,只是一直不说话,对着冷面侍女的那张脸她也没甚好说的,故而此时开口,还是一派呲呲辣辣的喑哑。
顾衍的身形顿了一下,随即回身看她,欲言又止。
辛越早已撇开眼,气冲冲入了内室,撂下话:“谁都别进来。”
外头四个丫鬟不敢动,可又哪里阻得了顾衍。
他迈步而入,在辛越愤怒的目光下坐在她对面,沉静地看她。
辛越思忖着,既然来了,干脆说个清楚:“顾衍,你会生气,这也是应当,你若冲着我来,我没甚可说的。但你对他们三人动刑罚,这万万没有道理。”
顾衍平静道:“我如今不同你讲道理。”
辛越噎了一下,声线垮下来:“顾侯爷,你关他们几日,我就关在这里几日。你抽他们五十鞭,也给我五十鞭,你若是下不了手,给我,我如今甩个鞭尾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一番侠肝义胆,颇有几分慷慨就义的决绝,顾衍却是听完后便起身而出。
辛越等了半日,连鞭子影都没瞧见,只等来了午膳。
她转了念头,既然无法在肉/.体上体现她的义气,便致力于在环境上与他们三人同甘共苦,但转头四顾,顾衍用的全是精巧至极的物事装点她的卧房,除了四壁,看不出有任何地方和大牢相似。
心里不由沮丧,只好从膳食上体现一番义气,于是从七八道佳肴中,忍痛挑了几片菜叶子,和着米饭吃了。
又想到他们三个被关在永夜,定是像三朵凄凄惨惨的小白花儿似的挨着打,许是连饭都吃不上,便连剩下的半碗也不敢吃,收了起来放到屋内,留着晚上再吃。
这个消息由长亭报给顾衍时,他正坐在顾府别院中庭的石凳上,辛扬坐在对面,对着一桌珍馐美食眼里放光,手上抓着一只油腻腻的鸡腿,挑眉问他:“带回来了?人没事吧?”
顾衍耳旁听着长亭的传话,再斜眼看辛扬,眉头就是一阵乱抽。
彼时辛越被陆于渊带离,他事先安排了十多个同辛越一般身形的混淆他的视线,城门封锁不及,加之有人从中阻挠,让他带着辛越一路出了京之后,顾衍便一路快马南下,封锁了通往渭国的曲横江,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