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女宦(179)
朱承安一颗心跌入谷底,他忍不住偷偷瞥了容语几眼,却见容语煞有介事点头,该是很赞同杨庆和所说,一时心里五味陈杂,酸溜溜的。
不过,他现在是监国太子,行事不必顾首顾尾,该说的话也可与她坦白了。
王晖听了这话,却倏忽眯起了眼,深深看了一眼杨庆和。
皇帝说了一大车话,已是到了承受的极限,往下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没交待的,眼前人影开始泛花,只得摆了摆手,示意众臣退下。
容语诸人还有手尾要收拾,内殿最后退的只剩下曹冉,皇后与周贵妃。
皇后见大局已定,便起了身,屈膝行礼,“陛下歇着吧,臣妾告退....”
“然然....”他含着泪,沙哑唤她,神情极是不舍。
皇后脚步一顿,却没回头,她目视前方,清冷的神色里透着几许决绝与灰丧,
“江山已固,我这个皇后之责也到了头,陛下往后好生将养,你我不必再见了....”
皇帝闻言心口涌上一股血腥,抬起手,喃喃唤着,“然然....”
皇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皇帝伏在塌上,怔怔望着她的背影,鼻尖仿佛闻到那抹熟悉的桂花香,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拽住什么,却只余一手荒芜....
谢堰自奉天殿离开,一路,朝臣皆与他道贺,尤其是原先亲近许昱与端王的臣僚,及二皇子一党的旧臣,拥簇在他身侧,话里话外皆是要与谢堰共进退之类。
谢堰心知肚明,照单全收。
只是等人群离开后,他独自立在空旷的丹樨,往西北方向长望。
月已西斜,明月似少女徜徉在半空。层层宫殿铺向远方,遮挡了他的视线。
只见几处翘檐从密林里探出,似阴森的龙牙。
谢堰眼罩寒霜,拽紧了拳骨。
已入内阁,接下来是他施展拳脚的时候了。
与此同时,西北方向密林小道里。
做内侍装扮的邵峰搀扶着献王,缓步往南宫方向走。
邵峰沿途将护送的小内使打发,只留下几名心腹。
献王折腾了一日一夜,已是累极,他迈了几步,再也支撑不住,强撑着一旁的树干剧烈地咳嗽起来。
邵峰连忙去扶他,却被献王给挥开,献王压抑着咳声,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将心脏咳出,
邵峰看着干着急,“殿下,您怎么样啊...”
话未落,忽的瞧见献王似咳出什么东西喷在树皮上,光线昏暗,乍一眼瞧不清什么,可邵峰习武一人,眼力比寻常人要灵透,凑近一瞧,看清那殷殷的血迹顺着树皮纹路往下滑,他心一颤,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献王吐出一口淤血后,缓过劲来,他背靠着树干,将血迹挡在身后,剧烈地喘着气,眼神直勾勾盯着邵峰,
“不许告诉他,明白吗?”
邵峰木然盯着血迹方向,茫然地失神,眼底缓缓蓄起一眶泪,最后抑制不住哽咽起来,
“殿下,您还年轻哎.....”
献王失笑,宽慰他道,“我能活这么久已不容易....”
邵峰咬牙切齿,“朱瀛那个畜生,到底给您下了什么毒....”
献王闭了闭眼,“断肠草....每次分量不多,不致死,却能掏空身子,而且,他还给我喂了雷公藤,我已无法诞下子嗣.....若非如此,他怎么能放心留我性命?”
邵峰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放声大哭,“混账....混账....我一定要宰了他..”他用尽捏着拳骨,仿佛掐住朱瀛喉咙似的,手背青筋毕现,飒飒作响。
从来都知道他在南宫活得步履维艰,却也没料到难到这个地步。
献王已习惯病痛的折磨,反倒是安稳邵峰,“你放心,二十一年过去了,我已与毒共生,它们还要不了我的命.....”
见邵峰哭得压抑,痛苦难当,献王忧心忡忡蹲了下来,望着他,“邵峰啊,你答应我,绝不告诉他,好吗?”
见邵峰不应,他又笑得更轻了些,循循善诱道,“你若不答应,我便睡不好,我睡不好,病情越发加重,你可明白?”
邵峰抹了一把眼泪,重重点了头。
谢堰回到谢府,径直去了谢照林的书房,推门而入,立在门口,神色落寞杵着,一动不动。
谢照林早闻今日宫中动乱,心急如焚,见他平安回来,心头大定,连忙从书案后绕出,“怎么样了?”
谢堰没有回答他,而是木然道,“我见到景初了....”
谢照林一愣,渐渐露出几分怔惘来,将门掩上,拉着他坐下,“景初如何?”
谢堰嗓子咽了咽,默了片刻,“等邵峰回来便知。”
他很快将情绪收敛,将今日宫中发生之事告诉谢照林,谢照林听到最后长吁一气。
“不成想许昱怀抱这等心思,当真是出人意料....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