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肆宠(臣妻)(175)
可王语缨像是根本就听不见他说话,也没人配跟她说一声没关系,十月怀胎,苦是她受的,她那么尽力想保这个孩子,在最后一刻还是失去了,如何能没关系?
没人能跟她感同身受。
姜肆站在角落里,看着各自陷入痛苦的两个人,感受着臂弯间的重量,忽然就想起她生安儿的时候,那一声啼哭太重要了,是拉她从黄泉路爬回来的声音。
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人常常觉得孩童离世最值得惋惜,是因为可惜它还没来得及尝遍这世间酸甜苦辣,是那种那是从一瞬间的希望转变到一瞬间的绝望的极端。
她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在惩罚谁,如果是因果,也是王语缨一个人的因果,姜肆无法从与她无关的因果中得到任何快意或者悲伤,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她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再多的痛苦也有消歇的时候,王语缨刚经过难产,体力透支,哭了没一会儿就晕过去了,姜肆赶紧让女医给她清理伤口,她把了把脉,对霍岐道:“流了太多血,我们也只能想办法保住她的元气,命是能留住,只是以后恐怕再难有孕了。”
霍岐双眼都是血丝,脸色憔悴,整个人都有着混沌,听完姜肆的话还愣了一下,反应很久,才明白她的意思,他没有露出遗憾的表情,只是看了看王语缨,喃喃道:“那就算了吧……”
他回过头,终于肯看向她臂弯的方向:“孩子……”
姜肆低头看了看,把襁褓递过去:“是个男孩。”
她递过去,霍岐却没接,姜肆看到他往那襁褓里看了一眼,然后就低下头,什么话都不说,姜肆以为他被孩子的模样吓到了,又将手收了回去,却突然听到一声压抑不住的哭腔。
霍岐的肩膀不停抖动着,高大的男人此时终于忍不住哭了,姜肆要张口,却听他问:“肆肆,你那时,也这么疼吗?”
姜肆一怔,第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
他好像把自己完全困住了,就这样跪倒在她的脚边,是跪倒还是瘫倒,姜肆也不清楚,她低头,就看到霍岐蜷缩在地上,咒骂自己“我就是个畜牲”。
姜肆有些震惊,他好像全无理智了,因为今天的打击和往日的愧疚,层层叠加,叫他一瞬间便崩溃。
王语缨是难产,姜肆当年也是难产。
他在她经历过那样的痛苦之后,多少次无视她曾受过的伤害,让她痛上加痛。
霍岐没法原谅自己。
姜肆看着伏在地上哭泣的霍岐,没有回应他,直到觉得他也发泄得差不多了,才张口对他道:“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早已经跟你没关系了,疼也是因为安儿疼,与你更无关。”
姜肆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听不出一丝波澜,霍岐微顿,那一刻才清醒地认识到她是真的放下了,而他才是那个后知后觉不原相信事实的可怜虫。
他迟来的歉意她不要,他迟来的悔恨她不在意,他迟来的感同身受,她不稀罕。
她真的很恣意,也很强大,强大的人能掌控自己的内心和情感,在别人原地踏步的时候,她早已奔向征程。
霍岐实在不配她。
能跟得上她的脚步的人,才配得上她。
霍岐最终抱着孩子处理后事去了,虽然刚出生就夭折了,但终究也是从这世上走了一遭,总要送一程的。
王语缨醒的时候霍岐不在,姜肆刚嘱咐完她贴身奴婢都该注意什么,听到了床上的动静,她走过去,看到王语缨木然地望着床帐,双目空洞无神。
姜肆想了想,对她道:“你刚生产完,身子虚,不宜大悲大喜,节哀顺变。”
王语缨没有说话,就在姜肆以为她不会回应的时候,突然听到她沙哑的声音:“男孩女孩?”
“男孩。”
“好看吗?”
“……好看。”
“你不恨我吗?”
姜肆听到最后一问,双眸渐渐睁大,将视线移到她脸上。
王语缨说:“我害你,你却尽力救我和孩子。”
姜肆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道:“难得你会这么坦诚,我为了撇清关系,还另外叫了太医院的女医。”
王语缨顿了一下,才道:“是我跟这个孩子没缘分。”
老人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语缨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经历了丧子之痛,反而比以前心思更单纯了,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和弯弯绕,也没了那些歹毒极端的想法。
“你如果要害我,就不会说什么要保大人的话了。”
姜肆说:“我也跟你说过,不要后悔,你什么都想要,但最后孩子还是没有活下来,而你身子也被拖垮了,此生难在有孕。”
王语缨没有惊讶,她昏迷的时候半梦半醒,似乎听到了姜肆和霍岐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