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恩慈受过的那些苦,他要让这孽徒也尝个够。
玄诚子的选择完全在梵伽罗的预料之内,于是他勾了勾唇,云淡风轻地一笑。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对这位师父没有了期待。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似乎只适用于宋恩慈,绝不会应验在他身上。
笑罢,他的眼眸朝上抬了抬,语气平静,却也狂傲:“师父,趁现在还有机会,我劝你回到天水山继续归隐,不要再入世。这次的任务你完成不了;天水派的道统,你也护不住,到头来不过是落得个颜面扫地、声名尽毁而已。你的玄雷固然可怕,但你绝对伤不了这棵树一分一毫。如果说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对付它,唯我而已。”
玄诚子用鄙薄的目光,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玄门众人则放声大笑:“哈哈哈,这小子真是个人才,都死到临头了还敢吹这么大的牛皮。唯你而已?你以为你是谁?”
“他以为自己是神仙吧。”
“但其实不过一只小小爬虫而已。回去之后,我能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讲足一年!”
这些人的嘲笑声震得头顶枝杈都在摇晃,也使得宋睿和孟仲陷入了狂怒的状态。什么玄门高手、当世第一人,分明都是一群垃圾。
常净大师循着嘲笑声匆匆赶来。他的弟子把几个实力低微的玄门小辈护得严严实实。
到了近前,看清那株巨大的妖藤和被困在藤蔓里的人,他们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梵伽罗冲他们略微颔首,末了看向玄诚子,嗓音低缓:“师父,您往上看。”
玄诚子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常净大师抬头看向天际,然后露出惊骇万分的表情,“怎么会!”他手里的禅杖应声掉落,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度不可思议的场景。
梵伽罗这才放弃最后一丝挣扎,彻底没入那粗壮的树干里。唯有宋睿能够听见他残留的意念,他在说——等我。
常净大师的反应终于让玄诚子掀了掀眼皮,朝上瞥了一眼,随即目光凝住,脸上的冰霜之色顷刻间化去,变作惊疑。
看见他的反应,其余人也都纷纷抬头张望,然后发出此起彼伏的粗喘声、吸气声、惊呼声。
宋睿双手撑着那层看不见的空气墙壁,脑袋低垂,缓缓而笑,布满血丝的双眼充斥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恨意和前所未有的畅快。他知道,这棵树根本不是这群人能够对付的,如果不能逃出去,他们今天必死无疑。
场中这么多人,唯一还搞不清状况的怕是只有孟仲。他是个大老粗,平时不爱读书,抬头看了半天,却只发现那些原本干枯虬结在一起的藤蔓和枝杈,正快速发出嫩芽,长成团团绿叶,洒下浓浓绿荫。
吞噬了那么多人类的尸体,它也长不出一片树叶,只能维持将死枯藤的弱态,却在吞下梵伽罗的几秒钟之后,猛然迸发出如此澎湃的绿意和生机。由此可见,梵伽罗的体内究竟蕴藏着多么庞大的能量。
宋睿抬头看树,冷笑不断,脑子里已经把所有疑点都串联起来。白幕带来的那枚种子果然不是林念慈的算计,而是这棵树的安排。梵伽罗的身体才是它最为中意的肥料,它一直躲在暗处觊觎着他,并一步一步把他引来。
有关于这一点,在出发前,梵伽罗就已经知道了吧?可他还是来了,因为他无法卸下肩头的重担,因为他若是不来,所有人都活不了。他应该能对付这棵树吧?他是梵伽罗啊,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从不说假话。
宋睿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笑声却越来越苦涩。
孟仲隔着慌乱的人群大喊:“老宋,他们怎么了?这棵树有什么问题?”
宋睿双手撑墙,一动不动。自从梵伽罗被吞噬之后,他就再也不想理会任何人,任何事。
常净大师颤声道:“孟施主,您没看出来吗?这是一棵菩提树。”
“菩提树又怎么了?”孟仲还是不懂。
“佛祖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顿悟成佛,于是菩提树也被视为神圣之树。佛祖最初的一缕佛光照耀过的那棵菩提,即为圣菩提,是圣物中的圣物。传说中,阿育王的妹妹砍下了圣菩提的几根树枝,将其带到斯里兰卡和华夏等地,并种植成活。也就是说,生长在我国的所有菩提,都是圣菩提的直系血脉。”
“所以呢?”孟仲盯着这棵绿叶呈井喷之势的妖树,心惊肉跳地追问。
“圣树的血脉有了灵智,那就是圣物。若要毁灭圣物,除非圣人亲自出手。”常净大师的双目已被恐惧充斥:“为何世人总说成神成圣,把神字放在圣字之前?因为成圣比成神更难上几千几万倍。世上已经没有神仙,又哪里还有圣人?没有圣人,谁来对付这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