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睿被震撼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哑声说道:“我准备好了。梵伽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梵伽罗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我想让你变得完整,我想让你知道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想让你没有遗憾。”
宋睿被他眼里的璀璨光轮晃得头晕目眩,刚才还因为疲惫和无力而缓慢沉寂下去的心,这会儿正疯狂脉动着。青年一定想象不到他的这番话带给他怎样的一种冲击力。原来他是这个意思,他想补全他残破的灵魂和生命;他想握着他的手,去领略一个真实的世界。这样的一份心意是口头上的表白永远无法相比的,是价值连城的珠宝也相形见绌的。
梵伽罗的确没有浪漫细胞,但他的务实、温柔、体贴,却已经是世界上最令人无法抗拒的人格魅力。
宋睿直勾勾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道:“梵伽罗,谢谢你。”
“不客气,我们可以开始了吗?”梵伽罗俯下身,漆黑眼瞳里充满了期待。
“开始吧。”宋睿紧紧扣住他的十指。
梵伽罗慢慢弯腰,直至自己的额头抵住了宋博士的额头,然后把一缕意念缓缓注入对方的脑海,使之融入那一片空白的地方。这个过程非常奇妙,像冷水与热水的交融,像气旋与气旋的相撞,两股截然不同的意念缓慢却又急切地汇聚在一起,逐渐变得不分彼此。
这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是我的满溢补全了你的缺失,这是我的炽热温暖了你的冰冷。他们本是完全独立的个体,拥有着截然相反的人格,却在此时此刻合二为一。
宋睿无从得知梵伽罗的感受,但他自己的体会却是惊心动魄的。当梵伽罗把意念抽离时,他差点就狠狠把他拉入怀中,将他禁锢。他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也透过他的意念明白了何谓喜怒哀乐。
他原本只是一片黑暗的世界,在这一刻染上了绚烂的色彩。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回顾自己的前半生,在记忆的碎片里捡拾珍贵的宝物。他看见了年幼的自己获得了第一份生日礼物,于是体会到了迟来的喜悦;他看见少年的自己经历了第一次挫折,于是体会到了迟来的沮丧;然后他看见了一辆扭曲变形的汽车,和汽车里染满鲜血的两张脸,心脏忽然开始绞痛……
他捂住胸口,发出了嘶哑的低喊。
梵伽罗连忙扶住他,焦急询问:“你怎么了?”
宋睿大口大口喘气,“我得去一个地方,马上。”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外走,仿佛受了严重的内伤。
梵伽罗立刻找出车钥匙,又蹲下身,为宋博士换好鞋,拧眉问道:“是不是我的意念伤到你了?”
“不是,我现在必须去做一件事。”宋睿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神情似哭似笑:“我要去弥补一个遗憾。”
“那就赶紧。”梵伽罗飞快替宋博士系好鞋带,自己却随便踩了一双鞋,匆匆把人扶出门。
宋睿满头都是冷汗,却死死拽住这份让自己痛不欲生的情感不愿放手。他打开导航,让梵伽罗跟着语音提示走,又时不时指点几句。梵伽罗一直在加速,心情非常焦虑。
五十多分钟后,两人抵达一座公墓,跪在了一块墓碑前,看着上面的一张夫妻合照。
“这是我的父母。”虽然墓碑上写得明明白白,但宋睿还是解释了一句。
梵伽罗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念诵经文。
宋睿却长久地凝视着这张合照,开始述说:“他们死于我十六岁的时候。那一年我在美国留学,主导了一项心理实验,实验是有关于洗脑和高压统治的。”
梵伽罗瞥他一眼。
他苦涩一笑:“这么说你可能听不懂,我告诉你一个实例你就明白了。法西斯的统治就是洗脑和高压,是一种极端残酷的控制人的手段。我召集了一百多个实验者,到最后,他们都被我洗脑了,实验大获成功。但在结束之后,有一个人为了向我表达忠心,自杀了。”
“可我没在你身上看见杀孽。”梵伽罗摇摇头。
“他没能成功,我及时赶到救了他。”宋睿揉了揉眉心,嗓音里满是懊悔,“我因此被控告,我的父母不得不丢下工作跑到美国来帮我打官司。如果罪名成立,我可能要坐三十几年牢。他们原以为我变好了,却没料我一离开他们的视线就闯下了那样的大祸,他们终于意识到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我和希特勒没有任何区别。”
宋睿的眼眶开始发红,“他们非常痛心,却还是舍不得放弃我,为我请了最好的律师进行辩护。他们当时一遍又一遍地问我,你知道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