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梵伽罗,唯独孔晶发疯似地朝出口跑去,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打不开房门。这里已经成为了梵伽罗的私人领域,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无法出入。
“梵凯旋,你的问题应该这样问,”梵伽罗看向还在拼命转动门把手的孔晶,徐徐说道:“我的存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存在?”梵凯旋看着自己苍老干枯的手,无意识地呢喃:“我的存在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你原本是不应该存在的。”这句话梵伽罗曾提到过两次,且次次都遭到了旁人的质疑和嘲讽,但这一次却再也没有人敢提出异议,在场所有人都屏息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就连咔嚓咔嚓拧着门把手的孔晶都猛然僵住,然后转过身,紧紧让自己的背部贴住门板。
她的布满血丝的眼珠仿佛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她简直不敢相信梵伽罗竟连那般久远的事都能窥探到。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我不应该存在,那我到底是什么?”梵凯旋虚弱地靠倒在枕头上,原本就汗出如浆的身体越发显得虚弱。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虚弱不是显出来的,而是真切的,他的生命力又一次流失了,速度却比之前的几次慢了很多,尚且可以忍受片刻。
如果说母亲真的能掌控我的生死,那么她现在肯定又对我动了杀机。当梵伽罗开始揭露过去的真相时,她希望我能够死去!这个念头非但没能击溃梵凯旋,反倒让他发出了低哑的笑声。他活到这个岁数才发现自己的存在竟然是被母亲全盘否定的。
他一边笑一边喘息,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入脖颈,打湿了单薄的病服,模样显得极其狼狈。原本站在他对面的丁羽几经犹豫还是走了过去,给他戴好氧气罩,披上一件外套,低不可闻地道:“别笑了,想开点吧。”
怎么能想得开呢?母亲对梵凯旋而言意味着全部。他们相依为命了二十多年,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也最支持彼此的存在,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摆摆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梵伽罗,誓要问个明白,自己之于母亲到底是什么!
梵伽罗平静地回视他,似低吟一般说道:“真正的梵凯旋其实已经死了,在孔女士找上我母亲,也就是梵洛山的原配夫人时便被安排了一场手术,拿掉了。这个未成形的胎儿被孔女士卖了五百万,对吗?”他看向门口。
孔晶贴在门板上瑟瑟发抖,然后不断摇头,试图否定当年的一切,但她恐惧而又心虚的表情却已经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是的,真正的梵凯旋已经死了,被梵洛山的原配夫人打掉了,她宁愿收养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也不会抚养丈夫的私生子,她就是这么刚烈。
与气势强盛、精明果敢、出身显赫的正牌梵夫人相比,孔晶只是一个不学无术、虚荣肤浅的拜金女。她刚跨入梵家老宅,还来不及发表“逼宫宣言”就被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她带着一张支票灰溜溜地去了美国,由于脑袋空空见识短浅,这笔钱很快就被她挥霍得一干二净。
不出半年,她便沦落到了贫民窟,过上了地狱一般的生活。当她为了一块披萨出卖自己时;当她被街头混混打得全身骨折差点丧命时,她才明白没有钱的日子能悲惨到何种程度。她开始怀念那五百万,进而发展成了怀念那个已经流掉的孩子。如果当初她偷偷摸摸把孩子生下来,带去梵洛山面前,结果会怎样?
她被这个并无确定答案的幻想迷住了,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计算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甚至连梦里都在经历那未曾发生的一切。她入魔了!
梵伽罗的述说与孔晶的回忆几乎是同步的,他叹息道:“那笔钱很快就被孔女士挥霍一空,于是她开始怀念被她扼杀的那个孩子,然后走火入魔了。她迫切地希望孩子能活下来,重回她的子宫,变成她登天的阶梯。某一日早晨,她的肚子竟真的变大了,随后,你就如愿降临到她身边。”说到此处,他微微抬眸,看向半躺在病床上的梵凯旋。
“什么?”饶是梵凯旋已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却还是被梵伽罗的话弄得大惊失色。
丁羽也猛然抬头,表情骇然。
“你闭嘴!你别说了!”孔晶声嘶力竭的呐喊又一次佐证了梵伽罗的话。
与此同时,梵凯旋的心跳、呼吸、脉搏、血压开始齐齐飙升,随即又猛然下降,所有脏器皆陷入了急速的衰败中。只一瞬间,他的脸就爬满了皱纹,头发掉落了大半,张开嘴用力吸气却吐出几颗腐朽发黑的牙齿。他又一次踏进了死亡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