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些话的时候,男人的脸不断靠近梵伽罗的耳廓,然后伸出绯红舌尖,轻轻舔了他一下。这一下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冰冷粘腻,令人恐惧。
梵伽罗的眼眶由于睁得太大竟裂开了一条血线,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他不是在这具身体里长大的吗?怎么会变成孤魂野鬼?被他吞噬掉的那些副人格怎么可能也是鬼?世界上怎会有如此荒谬的事!
在这一刻,梵伽罗二十年来的全部认知和存在的意义都被否定了,恐惧感有如一头巨兽,狠狠撕裂了他颤抖的心脏,他开始剧烈挣扎,然后绝望地发现,他的脸被男人捧着,他的身体被男人压制着,就连他的意识都被男人牢牢禁锢。
他动弹不得,蕴含着强大力量的身体在男人的掌心中化成黑雾,被一丝一缕吸食进男人的鼻腔。男人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然后仰起头,微微张开红唇,发出享受至极的低吟。他看上去很餍足,温柔而又精致的眉眼此时此刻竟变得邪肆无比。
梵伽罗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在彻底消失的一瞬间,他惊恐地发现,这座笼罩在迷雾中的庞大宫殿也在一点一点崩坍,从宫殿里仓惶跑出的那些副人格尖叫着化成黑雾,被男人吸入鼻腔,滋养了他刚苏醒的身体。
男人说得没错,他沉睡池底二十年,等待的便是这一刻。他们所有人都是他的祭品!
悔恨的情绪汹涌而来,又刹那泯灭……
第2章
催眠师坐在昏黄的台灯下,双手交握抵住下颌,用凝重的表情盯着躺在自己对面的青年。深度催眠对任何患者来说都是极其危险的治疗方法,一个不小心就会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或者后遗症。
但梵伽罗十分坚持,并且再三表示后果自负,并签下了免责书,催眠师这才勉强同意。他也是头一次遇见病情如此严重的患者,据青年所说,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具瘦弱的身体中到底隐藏了多少个副人格,三十、四十,甚至更多。
按理来说,主人格的力量往往是最强大的,但是要一夜之间吞噬掉那么多副人格,却也绝非易事。催眠师除了催眠、引导和唤醒,不能帮助患者更多,一切只能靠他自己。
静静等待了两个多小时,发现患者的面容一直很安详,催眠师不禁暗松了一口气。他早应该想到的,患者的性格和手段如此狠戾,那些副人格又岂会是他的对手。
催眠师换了一个更为轻松的坐姿,然后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今天的一切,就在他落笔的一瞬间,躺在沙发上的青年开始剧烈挣扎,四肢却仿佛被无形的绳索绑住,只能在固定的几个角度内抠挠、抽搐。他原本平静的脸庞此时已完全扭曲,显出恶鬼般的狰狞之态,随即又变成深深的恐惧和惊惶。
催眠师吓了一跳,然后立刻跑上去安抚并引导青年醒来。但事先定好的几个暗示都没有发挥作用,青年依旧沉浸在深度睡眠中,剧烈挣扎却又无力逃脱。仅凭他扭曲的五官和破碎的呻吟,催眠师就能猜到他在梦中经历了什么。如不是灭顶的恐惧和绝望,这个素来狂傲的青年不会展露出待宰羔羊般狼狈的姿态。
催眠师不断尝试着唤醒青年,却都毫无成效,当青年忽然抬高脖子,弓起脊背,发出尖锐的嘶吼时,催眠师以为他会死。然而下一秒,他却猛地倒回沙发,再度安详地睡了过去,仿佛之前的挣扎、抽搐、嘶吼,都未曾发生过。
催眠师惊魂未定地看了青年好一会儿,确定对方还有呼吸,并未在梦境中死亡,这才摘掉眼镜,抹去冷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嗬!你,你什么时候醒的?”正准备把眼镜架回鼻梁的催眠师猛然对上一双纯黑的、毫无杂质、毫无感情的眼睛,不免吓了一跳。
“刚醒。”青年打量催眠师一眼,又舔了舔不知何时竟变得殷红似血的唇瓣,用饱足而又慵懒的嗓音说道:“我还要再睡一会儿,你先回去吧。余下的诊费我会让助理打给你。”
催眠师敏锐地察觉到了青年的变化,他的瞳色太过纯粹深邃,与原本的梵伽罗那琥珀色的瞳孔差异极大。而且,青年的嗓音也变了,像是蒸馏过后的泉水,清冽婉转,叫人耳膜都忍不住跟着发颤。
青年一边说话一边闭上眼,再次睡了过去,神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恬淡。催眠师却盯着他俊美的脸,头脑彻底陷入混乱。他敢肯定,眼前这人绝不是催眠之前的梵伽罗,他说话的语气太平和,蕴藏在眉眼间的情绪太温柔,就连脸部线条也因为这份平和温柔而软化下来,呈现出更为俊美的面貌。他与之前完全不同了,像换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