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滩旧梦(38)
——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应该是……
——可是……为什么生我的气?
一面修理着木牛车,唐玉树一面反复拷问着自己这三个问题。
可始终都没想明白答案。
中午的生意还不错,两人忙到申时过半。
按前几日的经验来看,酉时基本就会陆陆续续前来夜食的客人;于是收拾午食客人留下的碗碟和筹备夜食的食材,就被压缩在短短半个时辰内。
平日这个时候,本来是林瑯算账自己洗碗;同样按前几日的经验来看,今天林瑯也本应该兴致勃勃地要求唐玉树讲一些“打仗的故事”,然后在闲聊笑语之间不知不觉地做完手中的活计。
可林瑯今天并没有。
林瑯所在的方向温度极底,吓得唐玉树连洗碗的动静都不敢过大,于是束手束脚地不知该如何自处。
好在如此安静得可怕的场面不消片刻,院子里就响起阿辞的呼喊声来:“玉树哥!还要酒吗?”
点绛唇馆子里的酒水都是由阿辞供应。唐玉树正感激阿辞的到来终于打破了诡异的气氛,赶紧用抹布擦干净手准备起身出去招呼阿辞时,却见林瑯大步流星地先行去到院子里:“我来!”
“你?玉树哥呢?”阿辞并不想搭理林瑯。
林瑯却继续坚持:“我来!”
“……”阿辞失语半晌,将视线绕过林瑯,对上唐玉树那张“我也不知道他今天咋了”的表情,又将视线重新落回写满“偏执”的林瑯的脸上:“那好,那你要几坛?”
林瑯态度坚决地给出答案:“随便!”
阿辞皱起了眉头,再度将视线绕过林瑯,只见唐玉树在其后悄悄比了个“五”。
“好的,五坛。”阿辞冲唐玉树点了点头。
同时林瑯转了头,向迅速正襟危坐假装无事发生的唐玉树丢来一个白眼。
俄而,院子里便传来了酒坛子摔碎的声音。
以及阿辞的咆哮:“你能干得了什么事啊!”
唐玉树跑出院子里来,赶紧打圆场,顺便替阿辞结钱。而林瑯则默默地回了后厨。
“这大少爷今天哪根筋不对了?”
“我也不知道!”唐玉树愁眉苦脸:“好像是生我的气了……可是问他也不肯说。”
送走阿辞后唐玉树回了后厨,一进屋就见林瑯臭着脸在那边洗碗。
唐玉树走了过去,有几分紧张:“我洗就可以了……”
林瑯冷冷地:“我来!”
唐玉树只好:“那你洗……你洗……”
话音刚落,只见林瑯手中一滑,盘子落在地上,碎了。
唐玉树愁眉苦脸:“你看你……我就说我来……”
林瑯冷冷地:“闭嘴!”
唐玉树只好:“好不说……不说……”
转身正要找扫帚准备清理那些碎片,只见林瑯伸手去捡。唐玉树还没来得及开口制止,林瑯的手就被割破了。
唐玉树倍感无力:“怎么可以用手……”
林瑯冷冷地:“够了!”
唐玉树只好:“我错了……错了……”
这边唐玉树正四处找包扎用的药酒,林瑯却将身一起,怒气冲冲地走到算账的桌前,随便扯起一张宣纸,把流血的手指胡乱一擦,转身出了后厨回了厢房。
唐玉树呆呆地站在原地,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林瑯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王叔摇着头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唐玉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真傻。”唐玉树回答,片刻后又觉得不妥:“……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真不知道他怎么了。”
“林瑯脸皮薄。你想想他一直抢在你前面说‘我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为了证明他自己可以做很多事啊!”
“为什么要证明?”
“因为那客人,阿辞,甚至你……都有意无意地说他‘很多事都不会做’啊!”
“……哦。”唐玉树还是搞不太明白:“可是他会算账啊。昨夜里我起来尿尿,还见到他房间灯亮着在清账呢。”
“除了算账,别的事他都不会做啊。”
“我不在乎啊。”
“他分你一半钱你也不在乎吗?”
“不在乎啊!”唐玉树急着替林瑯向王叔申辩:“他有做买卖的头脑,还见过世面,他还……反正会做很多事情;要没有他,这馆子也开不起来——王叔,以前我不晓得自己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要不是林瑯出现,我只晓得得过且过,哪里能像现在这样,有个盼头?”
“可是林瑯不知道你这些想法啊——他只怕你听了别人的话,觉得自己亏了,觉得林瑯成了你的拖累了……是不是?”
“当然不是!”唐玉树急得脸通红。
王叔突然提高了音量:“你明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