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狼记(16)
王峙对自己有些恼火。
王峙眉头皱成川字,既然是假装,那么有些话,在成亲第一日,就要同这位女郎讲明白。
他要立威,还要划清界限。
王峙正准备开口,却见裴爱放下葫瓢,双手放在膝上,敛起笑意:“夫君,有些事我必须先同你说清楚。”
王峙眉头更拧:“女郎请讲。”
“夫君高门之后,兼文韬武略,好似万仞泰山上的青松,上有甘露润泽,下有渊泉滋养,冬夏青青,贞且知礼,风度超群。”
谁不喜欢被夸呢?何况裴爱这一番吹捧雅极了,王峙极度舒适,不自觉对她笑了笑。
裴爱却话锋一转:“夫君既知礼节,讲风度,且已歃盟定约,缘何还以冷脸和恶气对待?”
王峙一听,心中第一反应:她说得对!
回味三秒:不对劲啊!
他是脾气大,但他同时也是王家儿郎,知书教养,所以踢倒案几,会自己扶起来。遇着再不待见的人,该行的礼仍会行。
所以他心中虽一百个不情愿,却仍因礼节和恻隐之心,答应下一年之约。
王峙刚想反驳,裴爱却又开口——她怎么总让他说不出话!
裴爱道:“亲事是阿父与丞相说的,我得知时,已经说定。后来你家郎君上门,我的夫君从一个人换成另外一个人,我同样不知情,不能左右。”
王峙见她神色自然,不似撒谎。
但因着接连被人欺骗,王峙仍半信半疑,问了她许多细节。
裴爱对答如流,没有漏洞。
王峙这才完全相信,心想:原来她跟他一样,也是被强迫的。
之前以为裴家人都同王峤合伙做局。
这样想来,她比自己更惨了,接连被“卖”两次,进门后还受他欺负。
王峙心中顿时软绵绵,微微垂眸,柔声道:“是我进门怠慢女郎,向你赔不是。”
裴爱说话,不紧不慢,“我是夫君名义上的嫡妻,纵然没有喜爱,夫君也应该尊敬我。”
王峙哑口无言。半晌,道:“女郎说得对。”
“既然是对的。夫君尊敬我,也要在外人面前扮得真实,就不该再喊我女郎。”裴爱嘴角勾起,“该改口喊我娘子了。”
王峙怔住,明显不能接受。
裴爱道:“要是郎君喊女郎喊习惯了,哪天对着外人,一时嘴瓢就露馅了。不如早早改口。”
王峙:“女——娘子说得对。”
那声“娘子”音微气短,一带而过。
“夫君喊什么?我没听清。”
王峙只得再重复:“娘子……”
声音跟个蚊虫似的,威凤霸气全无。
而且喊完,见鬼!他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双颊飘红。
更不好意思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第8章
日头西斜落下,黑漆漆夜幕里掌上灯。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两人对坐案前,你不动,我不动。空气中仿佛流动着一种气氛,谁先动,谁就输了。
两个人甚至连手指的细微挪动都没有。
不动之中,安静得连窗前吹来的丝丝风都能听到。
王峙想想,夜晚风凉,女子似乎都畏寒,例如他娘。王峙起身,将窗关上。
重坐下来,与裴爱相对。
裴爱问他:“夫君渴否?”
王峙连连摇头,不渴不渴,他今儿的苦酒已经喝够了。
沉默数秒,王峙反问:“女——娘子渴吗?”
见鬼,再喊一次,脸依然烫。
裴爱道:“不喝了,怕晚上睡不着。”
她这一句正点到王峙心上,他往床上瞟,少顷,道:“晚上你睡床,我睡地上吧。”
裴爱在意王峙,脱口而出:“地上寒气重,恐怕伤着夫君身体。”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的深意,耳根渐渐烫了。
王峙心想,寒气重能怎么办,他堂堂大丈夫,难道让一个女人睡地上?传出去让天下人笑话!
“没事。”王峙道。他想果断一点,不在这个事上谦让来,谦让去,便去一侧衣杆上取了自己的披风,铺在地上。
裴爱瞧见,旋即抱床上的被子,要给王峙:“夫君盖这个吧!”
王峙拒绝:“这个留给你。”仅仅一床被子。
“不盖怎么能睡?”裴爱说着,试图抽出床单和垫褥给王峙。
“啊呀!”王峙道,“我一个大男人,风餐露宿都可以,你别拿了。”为防止裴爱再啰嗦,王峙直接倒在披风上,“睡吧。”
裴爱迟数秒,应了声好。
王峙便吹了灯。
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各自睡好,
起先还是好好的,两人虽然都没睡着,但都很在意形象,一动不动装睡,不发出一点响声。
一个时辰后,王峙那边,开始辗转反侧。因为屋内格外安静,他翻身的声音,披风褶皱的声音,都听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