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碎(65)
“是。”
福伯应了声。
可就在此时,那个乞丐女忽然站起来,直朝马车这边撞来,她从怀里掏出个纸团,强行塞进车内,伤心地大哭大喊:“好心的贵人,奴父亲亡逝,无家可归了,这是奴的身份来历,求贵人看一眼。”
玉珠被这突如其来的冲撞吓得心狂跳,垂眸一瞧,脚边的纸团脏兮兮的,上面依稀有字,原本她不愿看,鬼使神差,隔着帕子拈起那纸团,打开一看,吃了一大惊,字是簪花小楷,笔画锋芒毕露,写道:
“我是吴十三的师妹戚银环,师兄离开洛阳前,吩咐我来找夫人。”
玉珠攥紧那团纸,细想了片刻,低声对福伯道:“掉头回家,不去广慈寺了,那姑娘可怜,带她回府。”
天色渐晚,陈家四下里早早掌上了灯,府里今儿又有新鲜事议论了,听闻二奶奶今儿上香的路上,碰见个卖身葬父的丫头,发慈悲带了回来。
嗐,这世道饿死冻死的还少么?
那丫头真算是运道好,撞到活菩萨了,旁人才不管这种闲事哩。
夕阳投在纱窗上,试图温暖被冻僵的木格子,大红灯笼里燃着双白蜡烛,灯焰如同蛇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来人。
小屋里摆了两个炭盆,烧得暖烘烘的。
玉珠换了家常穿的浅紫色对襟袄裙,正亲手往方桌上布酒菜饭食,她让人将主院后头的偏院拾掇出来了,暂且将戚银环安置在这儿,僻静又近,方便盯着。
她没见过戚银环,之前倒是听说过几句,惠清大师说着这女人和吴十三同住同食,吴十三则说他那晚去百花楼买醉,结果在他走后,戚银环忽然冲出来,将云恕雨狠狠打了一顿。
“笑死人了。”璃心一边铺床,一边往被褥里塞暖和的汤婆子,扭头冲玉珠笑道:“夫人你是没瞧见,那个女人又臭又脏,像是从粪坑里爬出来似的,将洗澡水都弄浑了,哼,过年爹爹刚托云锦铺给我裁了套衣裳,我还没穿呢,倒先上了她的身。”
“嘘。”玉珠食指按在唇上,扭头警惕地看了眼,这会儿那戚银环正在隔壁屋子沐浴。“她可是极乐楼出来的,必定是个手段厉害的狠人,别招惹她,不就是套衣裳,过后我给你做三身。”
璃心吐了下舌头,踏着小碎步过来,帮玉珠摆弄碗筷,压低了声音,担忧地问:“夫人,你说那个女人可信么?咱们会不会引狼入室哪。”
“不知道。”玉珠摇了摇头,皱眉道:“当初刚遇见吴十三的时候,我也是不放心他,曾提出让他交出个人,寄住在咱们府上,可当时吴十三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那个人脾气怪,不过这段日子交往下来,仿佛也没那么坏,我也就没再提要求,今儿那位戚姑娘忽然出现,把我也弄懵了。”
正说话间,外头忽然传来阵脚步声,紧接着,门被人从外头推开,走进来个妙龄女郎,肌肤白皙胜雪,容貌清丽脱俗,头发还湿着,用发簪拢在脑后,正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珠,打湿了一小片肩头,衣裳有些窄,而她又生的丰满,越发勾勒出玲珑傲人的曲线。
玉珠心里暗赞,好个美人儿!
“戚姑娘,快过来用饭。”玉珠拉开椅子,笑着相让。
“夫人不用这么客气。”戚银环大步走过来,淡漠地扫了眼玉珠,冷冷道:“我面上是你救回来的丫头,叫我环儿即可。”
“哦,好、好。”
玉珠忙应承了,她给璃心使了个眼色,示意璃心去外头守着。
“喝口果酒,暖暖身子。”玉珠捧起酒壶,给戚银环倒了杯,笑着问:“你说你是吴先生的师妹,可先生在离开洛阳前,并没有在我跟前提让你来的事呀。”
戚银环小口饮着酒,斜眼看向袁玉珠,果然长了张狐媚祸水的脸,怪不得把师哥迷得晕头转向,身上的骚味儿也怪好闻的。
越看越妒忌,戚银环索性盯住面前的菜,冷声道:“师兄说他想做一个好人,担心夫人不相信他是诚心诚意为你找孩子,便让我忙完手头的事来你跟前,当作抵押。”
果然如此。
玉珠心里咯噔了一下,拿起筷子,给戚银环夹了块茄子,笑道:“嗐,其实吴先生多心了,妾身相信他是个诚信的人,姑娘不用如此委屈自己的。”
“我说抵押便抵押,你哪里那么多废话!”戚银环俏眉上挑,拍了下桌子,喝道:“你当我乐意来这里?我是听我师兄的。”
玉珠被吓得身子往后倾,嚯,好个小辣椒。
哪怕屋里摆了两只炭盆,都敌不过戚银环的冷意,一时间气氛极为尴尬,两个女人各怀心事,谁都不说话。
玉珠率先打破沉默,思虑了良久,笑道:“瞧着……姑娘和吴先生之间兄妹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