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碎(3)
她情绪依旧激动,哭道:“我明儿想去广慈寺,让我出去。”
“不行。”陈砚松冷冷拒绝,“你身上有病。”
“我没病!不,不对,请相信我,我不会在外人跟前乱说话。”袁玉珠扭头,望着床边的那只红木摇篮,流着泪,却在笑:“你忘了呀,明儿是丫头的生辰,我,我想给她求个平安符。”
陈砚松身子顿住,到底没敢回头,他长叹了口气,哽咽道:“记得早些回来。”
第2章
镇守洛阳的魏王崇佛,故而这些年寺庙频建,僧侣激增。
袁玉珠从前不信什么因果报应之说,更不信有神佛,可是自打女儿失踪后,她忽然就信了,不仅手抄佛经、吃斋茹素,而且时不时就去寺庙、道观、尼姑庵参拜,不管是哪路神仙,西天的、东土的,男的、女的,只要能保佑女儿平安,她就信,就虔诚地磕头叩拜。
荫棠说她身上有病,限制她出房门,可他越是如此束缚,她越是“疯”给他看,最后他没法子了,便应允她,让她初一、十五可以去礼佛参拜。
腊月十三,白雪纷纷,整个洛阳都被笼罩在一种凄迷的白色中。
天刚蒙蒙亮,袁玉珠就出门了,只带了娘家陪嫁过来的张福伯和丫头璃心,她特特打扮了番,穿了银红的袄裙,发髻上戴了步摇,化了精致的妆,没旁的缘由,今儿是闺女两周岁生辰哪。
马车约莫行了一个时辰,便到了广慈寺。
袁玉珠还似往日那般,给各个佛祖、菩萨磕头、上香、添油、捐僧衣僧袜,给穷苦人家施粥捐粮,作罢后,已至晌午时分了,她带着贴身丫头璃心去后山寻主持慧清师父,听大师讲经。
去到主持的禅房,惠清师父早都等着了。
主持六十余岁了,头皮并未剃干净,有截短短的白发,胡须也白白的,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很,一看见她,惠清师父就从蒲团上起身了,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招呼她过来坐。
袁玉珠环视了圈,主持的禅房陈设极简单,不过一床一桌,木鱼蒲团罢了。
“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孩子,你清瘦了许多。”
惠清点头微笑,饶是槛内之人,看见袁玉珠如此憔悴,也不免心疼些。
“这几日胃口不太好,劳您惦念了。”
袁玉珠给主持虔诚地见礼,眼圈红了,她娘家在千里之外,远嫁至洛阳,除了丈夫外,便只与惠清亲近些,因为大和尚慈悲为怀,懂她难言的苦难,不厌其烦地听她一遍遍念叨,屡屡安慰她,排解她的痛苦。
袁玉珠坐到方凳上,刚坐下,眼泪就掉下来了,如同一株被风霜拍打过的海棠花,绝美中透着些许颓靡,她低下头,手搓着自己的衣裳,哽咽不已:“昨晚荫棠将那个孩子抱到卧房里,他让我试着接受南淮,我打了那小子一耳光。”
“可是,你打了后却很难过,对不对?”
惠清从泥炉上拎起铜壶,给袁玉珠的茶杯里倒了热水,柔声道:“你难过,是因为你清楚,不论大人做了什么孽,可是那个孩子是无辜的,你将自己的痛苦发泄在他身上,又觉得对不住他,是不是?”
“嗯。”
袁玉珠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我、我有自己的女儿,怎么能接受他?他哥哥害得我和女儿骨肉分离,我恨死他了,不,不对,”玉珠手抹着泪,摇头道:“师父您说的是,南淮是无辜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该迁怒到他身上。”
惠清莞尔,轻拍了拍女人的胳膊,等她稍微平复了些许心绪后,笑道:“你今日的善举,积攒下阴德,会迎来将来的福报。”
“是。”袁玉珠心稍稍宽慰了些许,她整了整仪容,从小香囊中拿出张签纸,笑道:“那会儿来的时候,我往功德箱里捐了香油钱,顺便求了支签。”
袁玉珠展开纸,轻轻念上面的字:“第十三签,大凶,乌云遮月……呦,这还有句李易安的诗,东篱把酒黄昏后,帘卷西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人比黄花瘦。销魂……”玉珠顿时紧张起来,忙问:“这是不是暗示着我的孩子有危险?”
惠清心里叹了声痴儿,笑道:“姑娘在远方都好,依老衲看,人比黄花瘦,是说你近日忧思过度,孩子,你可得注意自己的身子哪,你把自己精神头养好了,才能出去找姑娘。”
“是,”袁玉珠捧着水杯喝了口,心暖暖的。
就在此时,门咚地一声被人从外头撞开,摔进来个身穿黑色武夫劲装的男人。
这男人个头甚高,头发披散着,右边胸口插了了把刀,他手捂在伤口,红艳艳的血沿着指缝流下,甚是骇人。
门口侍立着的丫头璃心瞧见,吓白了脸,刚要尖叫,就被那个男人用剑鞘打晕了,紧接着,男人反手关住门,不知是不是受伤太重,他微微弯下腰,咳嗽出了口血唾沫,手用剑鞘扫过袁玉珠和惠清,恶狠狠道:“敢叫出声,老子宰了你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