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她不太想殉葬(114)
殿内月光冷寂,远处的热闹似乎与永宁殿无关。但是帝王就执拗地守在无人踏足的地方,借着酒意去苦苦寻着一个结果。
他说:“娘娘,这是我们第一个除夕。”
他们相遇在盛夏,相处不过半年,他便在冬雪日远赴仆地。
五年韬光养晦,再未等到她的只言片语。
其实说来是对的,他们从未一起过好一个除夕,没有一起将通红火热的灯笼挂到枝头上,没有在红纸上写下来年的贺词与祝愿。
人的名字就好像是一种诅咒。
将这个命运多舛的帝王困在了他常人无法参透的人生中。
生长于冷宫,身为皇子却要同宫人争抢一口吃食。
没有母妃筹谋,去书房认字、去校场练武的机会也要抢。
封地、军权、皇位,他一步步抢到了那么多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不明白,只是用了他最熟悉最擅长的方式。
醉酒的帝王从领口掏出一直系在脖子上的钥匙,钥匙被他的体温捂热,触手是温润的。他一直将钥匙放在离心口最近的位置,那是他最深刻的执念。
男人的手抖了几次才将那人脖子上的锁链解开。
他微凉的唇吻上锁链遮盖住的红痕,很轻很轻,不带任何遐思。
他有一次用暗哑带着祈求的声音说:“给儿臣跳一支舞吧。”
月色微凉如水,
室内门窗紧闭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大殿四角摆放的炭盆熏的人周身发热,倒不像是在腊月寒冬的时节。
君王散发席地而坐。
他面前有一只青铜酒樽,只是其中并未盛酒。
仆地荒凉,没有京中物资富饶,乐器这样皇亲国戚才能使用的名贵物件自然更是没有。战士们每逢年节,就会用装了水的酒杯,敲敲打打也算唱一首无人问津的曲子。
贵妃神色平静,她赤足站在大殿中央,脚下是厚重的地毯,行动间发不出丝毫声响。
——她许久没有起舞了。
当她是秋家嫡女时,她会的几只舞都是母亲教的,那些肆意快乐的舞需要乡野小调做配;后来入宫,她要学着做端庄的舞、厚重的舞,因为只有这样才算一个合格的天家宫嫔。
舞不能随性,不能无意义,不能无典故。
要赞颂君王,要柔媚无骨,要恪守本分。
再后来,是为国师起舞。国师多疑又清高,喜欢看那些失传的舞,她为了成事,整夜在无人处练那些把人性磨平只剩古板神性的曲子。
金石碰撞,青铜嗡鸣。
齐坞生的头发披散着遮住他的神情。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那根短棍,高高扬起。
一开始只是不成调的敲击,然后便是嘈嘈切切如急弦而下。音调流转间景色已过千里,听者尚未看完江南水乡便独尝大漠孤寒。
这首曲子不为歌颂,不为规矩,不为传承,只为今夜月色和眼前之人。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有人轻唱着什么。
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君王还是妃子的界限已然模糊。
热闹集市上最平凡的乞丐于无人处敲起碗来,击出一首无名的乐曲,赏识他的少女会笑着拍起手转起圈,作一支随心所欲的舞。
这首曲子变化莫测,给了美人肆意翻飞旋转的机会。
她的袖子抛出去,打到那人的面前,那人轻笑一声抓住向自己身侧一扯,她借着力道一跃而起却同他擦身而过。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她闭着眼,裙裾流转。
秋贵妃的记忆何其精准,她能够在昔年的中秋游园夜上凭借着记忆,在蒙眼时作水袖舞,并且找到了每一位穿着她做的衣裙的贵女。
这首曲子才刚刚过半,她仿佛毫无所察地靠近大殿的一个角落。
一声重音。
她高高跃起,然后在齐坞生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跌落在地。
短棍化为齑粉,男人焦急地冲上前来穿过她的腿弯将她一把抱起,可是她的脚踝已经无力的垂了下去,鲜血染红了她的半角裙摆。
宫人们尖叫着去找太医。
永宁殿的平静被打破,刹那间灯火通明。
美人缩在君王的怀中,没有看他慌张可怜的神情,她痛地咬紧了唇,眼神中却满是得逞后的倦怠。
她不断缩着,好像从这个怀抱中疯狂地汲取着热源。
混乱中,她在男人的臂弯处和永秀对视一眼。小太监在人群的角落中从地毯下取出了那块不知何时出现在永宁殿的鹅卵石。
「娘娘,我们没有见到太医的机会。」
「会有的。」
——这是永秀回到她身边时,她就开始布下的网。
第62章
翌日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