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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65)

“那究竟是为什么?”官家不解地问,“张娘子是觉得禁中让你不得自由?还是觉得禁中没有你的良配?”

三言两语,把人逼得无路可退,这些问题她该怎么回答?说禁中确实令她浑身难受,还是官家后宫众多,自己不稀罕成为其中一员?无论怎么应对都是错,无论怎么解释,恐怕都不能令官家满意。事到临头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孤注一掷,于是脱口道:“我有了心悦的人,想与他长相厮守,因此不能领受官家好意,还请官家成全。”

果然这话一出,令对方措手不及,官家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也终于荡起了涟漪。

“有了心悦的人?张娘子出宫不过半个月,这么快便心有所属,怕不是你回避入宫的托词吧?”

肃柔说不,“原是个旧相识,不过多年不见生疏了,如今知道我出宫,重又来往了而已。”

官家冷冷一哂,“这人是谁?在朝为官吗?”

肃柔心头打起颤来,她原本真的不愿意将别人拖进来,然而箭在弦上,她白纸一样的感情阅历中,找不出一个能拿来顶缸的人,唯一说过两句话的人,只有赫连颂。

现在是骑虎难下了,说出来,实在对不起人家,不说出来,恐怕会惹恼官家,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那么天子一怒,张家未必能够承受。

官家还在等着她的答复,大概看她犹豫,眼神里渐渐浮起一点疑色来。

没办法了,她只好横下心来,暗暗握拳道:“官家认得这个人……嗣武康王,赫连颂。”

“赫连颂?”官家显然吃了一惊,但那意外之色也不过须臾,很快便从眼底褪去了,负手沉吟,“赫连颂……我想起来了,你们之间确实有些渊源,当初你父亲就是因为护送他入上京,才遭遇不测的。”

不知官家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这番话,让肃柔觉得万分羞惭。

爹爹是因那个人而死,如今自己却与他纠缠不清,虽然她心里知道内情,但在官家看来,她可算是个不孝不悌的东西了。

自觉无地自容,一半是因为自己扯谎,另一半是愧对爹爹。她终究是个自私的人,为了能够免于进宫,谎话张嘴就说出来了。可是一次谎好撒,往后又需要用多少个谎言来填补呢。她有些不敢设想,想得太长远,恐怕都要羞于做人了。

但关于朝中的局面,伯父还是分析得不错,祖母也和她交待了赫连颂的处境和优势,就是赌她不够重要,不足以令官家因此针对赫连颂。但到底也是涉险,她心里担忧,害怕多少会给人家带去麻烦,万一让人遭受无妄之灾,那自己就算不必进宫,也会懊悔一辈子的。

所以她望向官家,试图让这件事不那么锋芒毕露,斟酌了下道:“确实是因为我爹爹的缘故,想来嗣王是为了弥补对我爹爹的亏欠……”

“你却对人动情,心悦他了?”

肃柔面红耳赤,低下头道是,“我……情不能自已。”

想必官家也对她无话可说了,沉默了良久才慢慢点头,“情这种事,确实难以自控,怨不得你,不过你与赫连颂……实在让我意外得很。你家中长辈是什么看法?也赞同你这样吗?”

若是连长辈都赞同,那么官家又怎么看待伯父和叔父呢。肃柔垂首道:“这件事我还不曾禀报家中长辈……”

“那就是说,只是两情相悦,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是么?”

肃柔有些惶惶,心想反正已然到了这一步,就不要再给自己留后路了,便道:“回禀官家,嗣王近日就要登门提亲了。”

对面的人听罢,终于不说话了,肃柔不敢再去看他脸上神情,愈发低下了头。

最终竟是一句后话都没有交待,官家脚下略徘徊了片刻,慢慢往廊子那头去了。

肃柔的两眼盯着地上,看那身影从视野中逐渐走远消失,鬓角的汗水蠕蠕爬过脸颊,在鼻尖凝聚。忽然一阵风吹来,让她结实地打了个寒战,素节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压声在她耳边说:“阿姐,官家走了,你们刚才聊了些什么?”

肃柔直起身来,看着素节满脸的希冀,苦笑道:“我推脱不过,还是把嗣王拉出来垫背了,说自己心悦他,要和他定亲。”

素节目瞪口呆,大概也很惊讶于她的莽撞吧,定神之后又对她的当机立断大加赞赏,“啧,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果敢的人了!”

果敢吗?明明是无路可退后的下下之策!肃柔坐回凉亭里,捧住自己的脑袋哀声道:“刚才情急,当真是不计后果了,现在想想很后悔,不知我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会不会触怒了官家,给嗣王和张家招来什么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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