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鸣(74)
此针如春雨一般缠绵细致,无孔不入,好像永无止境。针尖淬的毒名唤三月,中针者在半个时辰内便会浑身阴寒,失温而亡,即使在暮春三月,也像冻毙于寒雪天。
举刀,全身真气缓缓聚于右手,衣袖下的手臂紧绷出漂亮至极的曲线。
清明阵,一件充满着诗情画意、绵绵韵致的杀器,却匹配着与之毫不相符的阴狠手段。天底下——
少女疾冲上前,云水刀挥出,向着门狠狠斩去!
还有比战胜它这更美妙的事吗?
月色寒凉,暗夜静寂,无人的长廊之中,突兀地滴落一丝血。
杜春转身便逃。
来不及表露惊愕,更无任何缠斗对抗的必要,那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如果她第一时间选择用外物来遮挡,那椅子上埋藏的毒针会划破她脖颈;如果她矮身避过最初那一针,那会被更刁钻诡谲的另一针刺中。
如果她一直防守,用寻常人单挑暗器的手段来对付他,那先倒下的一定是她自己,因为清明针十二针如无尽寒雨,永远没有断绝穷尽的时候。
但一切都没有发生,从她踏入那间布下了重重陷阱的屋室开始,事情就往他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展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人,漫天细密的杀机换不来她一次退却躲避,反而持着刀,硬迎着针雨,生生斩断了他藏身的横梁!
他明明看见她手掌上缠绕的绷带还带着血,这样的伤势下,无论如何也不该选择残烈突进的招数,但她偏偏就这么做了。
如果这不算疯子,天底下谁还能算?他以暗器见长,擅杀人于无形,绝不会和这种人照面。
风在耳边呼啸,杜春咬牙,在廊道中飞掠而过,满口的血腥味让他心惊胆战。
毫无疑问,他中了那摧枯拉朽的一击,这很令人不好受,他虽仍在尽力奔跑,但行动已经远远没有平时那么灵活。
而后脑隐约能感受的风声表明,她并不打算放过他。
两道身影依次闪过长廊,一侧是紧闭着的厢房,一侧是通了窗的青墙。
缠绕着布带的右手……他想起另一个白日里看着娇滴滴的小娘子,世上竟有如此善于伪装之人?
追与逃,都是无声而迅疾,出口已经近在眼前,杜春望见婆娑树影,仿佛看见幽穴尽头的天光——
一个身影却立在那片树影中间。
颀长瘦削,墨色勾勒出流畅身形,他手上有一把更流畅的剑,剑尖正有血滴落。
杜春绝望地停下脚步,他已经感觉到身后穷追不舍的疯子,此时高举着那把刀,往他后颈砍来。
而他毫无办法。
泠琅偏过头去看躺在旁边的另外一人,那人一动不动,身上有几个窟窿,正在往外浸润出鲜血。
她问江琮:“你把他杀了?”
江琮却看着倒在地上的杜春:“差不多。”
“他们以为引开你,再偷袭我,便能有机可乘,”泠琅笑了声,“天真。”
江琮柔声道:“夫人辛苦,手上的伤可有碍?”
“无碍,只要把这个——”泠琅指着杜春腰上别的一块牛皮,“把这个给我,还能好得更快些。”
江琮捡起那块牛皮,翻过来,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细针。
他认出来:“清明十二针。”
泠琅点点头:“这玩意儿果然有意思。”
江琮握着那卷针,陷入了沉思,一时间没有开口。
泠琅微笑道:“人捉住了,接下来是严刑逼供那一套?”
江琮颔首:“看来这个夜晚还很长。”
泠琅贴心地说:“我就说你这个分舵主混得很惨——人要亲自抓也就罢了,还得自己审。”
江琮轻叹:“这年头,舵主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泠琅踢了踢已经半死的黑衣人:“这个人快没气儿了,怎么处理。”
“劳烦夫人把他送到此前那个房间。”
“你想让他被人发现?”
“既然他不是我们的人,被发现又有何不可?”江琮柔声道,“若是惊动了二殿下就再好不过,让她帮我们把对方找出来。”
泠琅赞许道:“歹毒。”
江琮温柔道:“承让。”
他顿了顿,望向地上昏迷不醒的杜春,指着旁边一间无人居室,说:“至于他,我在这里面好生问问,夫人那边处理好便过来罢。”
泠琅嗯了一声,心中却想,就算他不说,她也定要看一看的。说好了共上一艘贼船,可不能再任由他瞒骗了。
月已经高悬,此时大概是二更,泠琅弯下腰,将已经濒死的杀手扛在背上。此地灰尘密布,拖着走容易留下痕迹。
她掂了掂,确认稳妥后,才提起气,转身往回走去。
江琮目送那道背影消失,没费什么力气,便将杜春拖到了另一边的空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