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鸣(36)
拐了个弯,上两级阶,门口守候的圆脸小厮三冬立即发现了她。
“少夫人来了。”他行着礼道,脸上笑眯眯的,十分讨喜。
泠琅矜持颔首,款款向茶室行去。
此地已经来过数次,她轻车熟路地掀开细竹篾制成的帘,扑鼻而来的,是熟悉的淡淡兰草香,满室清凉。
却没看见人。
泠琅环视一圈,还未诧异,便瞥见另一边飘飞帘帐中,若隐若现的清瘦人影。
那是一处直通水面的露台,周遭生了几丛香蒲,微风一拂便有窸窣声响。露台上铺了软垫,点了炉子,江琮正坐在其间,面对着清池煮茶。
她腹诽,论风雅,谁能比得过这位世子。
江琮微笑着看她走近,神色和煦极了:“夫人昨晚睡得可好?”
泠琅也微笑:“好极了,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十分舒坦。”
江琮执起壶,往杯盏中注入滚烫茶水:“那杯药酒添了川芎当归,最是补血益气,夫人偶尔喝一些是有好处的。”
泠琅乍一听闻药酒二字,纵使喉咙发紧,面上也丝毫不显尴尬。
她十分坦然地笑道:“不仅有如此功效,更是十分适口,那清甜滋味我现在都还记得,日后定会想念,到时还来向夫君讨上几杯。”
江琮分茶的手微微一顿:“那酒能有甜味,仅凭川芎当归之物是不够的……”
他的话断在此处,泠琅候了片刻没有下文,不禁催促道:“不够的?”
江琮轻咳一声:“你真想知道?”
泠琅从容道:“这有何不能听闻的。”
江琮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泠琅注意到这个眼神有点似笑非笑的意味,同时还注意到——
他眼睫很长。
“那请稍待片刻,待我为夫人分好这杯茶。”
泠琅心中疑窦丛生,看着那双精致修长的手忙碌不停,终于,一杯升腾着袅袅热气的翠碧茶水被送到眼前,闻着像金骏眉。
江琮缓声道:“西域有一种虫,体软带香,泡酒后有极大的补血功效——它的饲养方式十分独特,不吃露水草叶,只喜食人身上的血痂。”
泠琅的表情渐渐凝固。
江琮轻咳一声:“非新鲜血肉,只能是凝固后,还生在人皮肤上的血痂。此虫价贵,十金一只,当地人趋利,时常有人将身上割除数道伤口,等血液成痂后便将虫放置于上,用纱布包裹掩盖。”
泠琅的面色开始发白。
“虫自行于纱布内啃食血痂,若是人感受到痛楚,说明虫已经啃到血肉。此时将纱布解开,便能看到前几天还干瘪细瘦的虫身,已经肥壮了一圈。”
泠琅端起案上杯盏,仰头一饮而尽。
江琮终于住了口,那双桃花眼盛满笑意,望着她好像在望什么十分有趣的事物。
清香茶味于口舌中蔓延开,终于冲淡了萦绕不去的反胃之感,泠琅大着舌头道:“残,残忍!每喝一杯那劳什子药酒,便有人多了几道伤口……”
江琮柔声附和:“的确残忍,我本不愿告知这些,只是夫人太过贪杯,若再念着药酒滋味来找我讨要,可怎生是好?”
泠琅总算知道为什么江琮定要先煮完茶再说这个,还真是贴心细致啊!
江琮温柔问询道:“夫人,还喝吗?”
泠琅咬着牙笑:“君子不夺人所爱,这酒甚妙,夫君自个儿独享便好。”
江琮微笑:“无妨,夫妻本一体,我享便是夫人享。”
泠琅真是烦极了这句夫妻本一体,她刷地抽出袖中经书,啪一声按在案上。
“到点了,闲话少叙。”她埋头便念,再也不管对面的人还有什么话要说。
反正都是她不爱听的。
这破经书早就念了十万八千回,便是不看,也晓得下一句是什么。泠琅闭上双眼念祷,仍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就这么噙着抹淡笑,一动不动地将她瞧着。
又小气又坏!
泠琅决定不同这病秧子计较,因为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要出门?”侯夫人眉毛一挑,“给我带足二十个人去!”
在泠琅的软磨硬泡好说歹说下,规模锐减至九个。
但这九口人簇拥在街上的时候,仍旧是十分的引人注目。泠琅站在其中,只恨今天戴着的幕离不够厚。
计划破产了,原本她只想带着两三人,在二公主府邸附近随便转转——那位居住在京城最大的宅院芳园,附近有好些珠宝楼金银楼,她边走边逛,由头十分顺当。
但如今这么多人,在街上乱走实在步履维艰,她只能寻了个离芳园最近的玉楼,让他们在楼下等着,自己带着绿袖上二楼挑选。
玉楼伙计见到大主顾,早就喜上眉梢,端来铺着细绒的托盘,将楼内珍宝一一拿来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