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玲珑杀(179)
妇人抿唇不语,心下不知作何解释,只做不曾听见,掌间用力握了握提在臂间的食盒。
冗长的廊道静寂的可怕, 她不由加快了脚步、埋头跟上前方的步伐。
更深露重, 寒风呼啸, 可南苑寝间内的窗牖却独辟出一隙, 孟清禾探出身来远远瞧着那姿丽端庄的妇人,正拿着她的五官一一往谢殊身上比对。
“果然夫君还是肖似谢相更多一些, 不过想来怜姬当初在利州必是位远近闻名的美人儿, 如此身段不知甩出了冯氏多远……”
兵部侍郎曹文斌一向得先帝重用, 手中统御骁骑营、外加上京郊的民兵衙役, 在百姓口中颇为忠厚正直,除了好美色这点为人诟病外,其余皆是无可摘指。
毕竟太过完美无缺的人容易遭到君主忌惮,曹家门第家世不大显赫,甚至相比之于宁远侯府都差上那么一截。
“这个曹侍郎倒是颇为有趣,官不大, 胆儿却是不小, 你说容将军会留他性命么?”
谢殊坐在案前不置一词, 任由孟清禾再多的言语激将, 仍旧是丝毫不为所动。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半晌之久, 直至槅门外传来小厮的通禀声, 才稍稍有所缓解。
怜姬当年作为谢相外室, 又是歌姬出身,即便后来谢殊被放到姚氏膝下,承了相府嫡子的名头,她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被承认过,是谢铮衡的房里人。
“曹夫人深夜至此,是要伸冤还是叙旧?”
孟清禾丝毫不避讳就着谢殊手边的玫瑰椅坐下,素手搭上男人宽大的掌心,顺着他骨节分明的长指缓缓游移至冷白的手背。
怜姬离开相府在京郊另立的别庄后,早已改头换面,在外重新操持起了旧业。
如今的她即便身为侍郎夫人,却也一直行事低调,平日呆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恃卑贱低微,连京中寻常夫人小姐赏花游玩的茶会,也是借口推脱着称病居多。
“谢…大人…”
怜姬抿了抿唇,极为艰涩的开了口。
“何事?”
谢殊抬眸,轻敛下脸上的沉郁,声音是惯常不悲不喜的威严,好似在对着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是兵部尚书曹文斌的事,进宫面圣了一遭,无故失踪了数日,想来孤儿寡母担忧也在情理之中,不若改日夫人携幼子亲往容将军府上问问,或者亦可提前备好棺椁……”
孟清禾起身行至怜姬身侧,语态恣意、没有分毫遮掩的和盘突出,她端着大娘子的姿态,可唇畔间说出的话,着实叫人不寒而栗。
“瑜娘——不可妄言!”
谢殊终是没有忍住,下意识开口截断了她接下去即将出口的话。
怜姬如今被旁人唤作‘虞氏’,曹侍郎初见不知她姓甚名谁,抬为贵妾时择了一房小门小户的远亲,给她更为良籍。
虞氏侧脸与谢殊生得极为相似,这是一处不近看便难以发现的细节,柔畅的曲弧勾勒出儒雅气态并不是源自谢铮衡的刻板严肃,反倒是因着承袭了眼前的妇人容貌,而额外添点上的亮色。
孟清禾恭敬的退至一旁,引他们寡母幼子相继落座。
“太傅,我与柳明霄是同窗,您现在不来太学,他很记挂着您。”
曹郅怯怯的从母亲身后探出头来,他还未到束发的年纪,垂髫髻发上系挂着如意结、平安扣、响铃一类,看上去倒像个年画上的福娃娃。
孟清禾上前蹲下身去,凑近牵了牵他的小手,屈指单拨了一下他发尾系着的响铃,复又转头将盈盈美目望向谢殊。
“清砚,若我们日后有了孩子,这类小饰件儿也要叫母亲早早的安排上……可母亲现下随父亲去了幽州养身子,嫡姐今夜在谢府受辱,冯氏定也不愿与我们走的太过亲近……”
她极为自然的流露出颇为苦恼的神情,单手托腮食指戳在下巴上,一下下的叩着。
“要是少夫人不嫌弃……臣妇可以代劳!”
虞氏垂着眸并起绣鞋脚尖,不敢抬眼看圈椅上的人,哪怕与之血脉相连,此刻亦只能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讨好。
孟清禾勾唇,噙着笑意从怀中掏出帕子来为她拭泪,虞氏掌心内冒着涔涔冷汗,凑近似乎可以感受到她微颤的身子。
谢殊眸光落在虞氏身上逡巡了片刻,面无表情的拿起一封奏疏,那是一封未被送至御殿,就被容景衍拦劫下的弹劾文书,字字珠玑的列举了谢、容两家的种种罪状。
在其落款处署了除却礼部尚书外,六部大大小小二十余名官员的名讳,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他兵部尚书曹文斌。
虞氏眼底的殷切期盼、恳求,羸弱的叫他不屑一顾。谢殊自幼便知晓怜姬骨子里的透烂彻底。
他们自利州一路逃难来到京都,她在途中数次试图将幼妹卖给人牙子换些银钱,若非几次三番的被自己阻止,幼妹哪里撑得到兆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