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栖(84)
若是叫沈夫人知道,她做外室的这个男人,是他卫景朝,肯定是又悲又恨又怒又自责。
自责于,当初为她择婿,没有看清楚,对方卑劣的人品,乃至于害了自己的女儿。
恨他薄情,怒他非人,悲她苦,伤她命。
正是因为沈柔很清楚,给人做外室,意味着什么,所以她不肯叫她的母亲知道。
宁可将所有的苦痛都独自咽下去,也不肯让母亲看到半分。
可是,她自己就没有这些情绪吗?
憎恨,厌恶,怨憎,悲伤,愤怒。
她不恨他吗?
明明,他是她的未婚夫,是这世上最该护着她的人,是该给她遮风挡雨,将她护在怀里的,结果却给予她最深的伤害。
卫景朝忽地不敢去深想,生出些畏惧的情绪。
这样的情绪,还是生平头一次。
他自嘲地笑了笑。
卫景朝,你这样的人,也会害怕吗?
既权衡利弊,做出了这样的事,又害怕什么呢?又逃避什么呢?
有用吗?
沈柔见他不语,起身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靠在他背上,哀求道:“侯爷,我求您了。”
卫景朝自我厌弃般地闭了闭眼,道:“我答应你。”
她脸上骤然生出的笑。
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第39章
沈柔得了答允,心里高兴,便挤进他怀里,坐在他腿上,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卫景朝怕她掉下去,抬手揽着她的腰,无奈道:“做什么?”
她将头依偎在他怀中,柔柔道:“侯爷,你对我真好。”
卫景朝没说话,握着茶杯的手,缓缓缩紧。
这样,就算是好了吗?
沈柔,你对我的要求,到底有多低?
沈柔对他复杂的心情一无所知,靠在他胸膛上打了个哈欠,皱了皱鼻子:“我困了,什么时候能收拾好?”
卫景朝扶着她,心情复杂地拍拍她的背,“睡吧,我抱着你。”
沈柔也便放心地靠在他身上,沉沉睡了过去。
连日赶路,她这一觉睡的很沉。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卫景朝在他身旁坐着,也没起床,屈膝靠在床头,手中拿着本册子,一页一页翻看。感觉到她的动静,他淡淡道:“醒了就起来。”
沈柔却只挪了挪身体,将脑袋枕在他膝盖上,抬头去看他手里的书册,小声嘟囔,“你怎么不起来。”
卫景朝的手,捏了捏她的脸,嗤道:“越发胆大了。”
语气里却无责怪的意味。
他手中的书,是一本名单。
沈柔眯眼看了几个,问:“这是凉州的官员?”
卫景朝点头,“连夜打听的,先看看,再见他们。”
他说着,合上书,从床上下来。
沈柔这才注意到,他是衣冠齐全的,除却没穿外衫。
可见是早就起床之后,又上来了。
她默了默,也跟着爬起来。
用过早膳,便眼巴巴地望着卫景朝,等他发话。
卫景朝无奈,起身道:“走吧。”
沈柔脸上,顿时露出个笑。
沈夫人是被流放来的,纵然凉州的官员和百姓都比较照顾她,但终究不能太过分。
如今,她仍是住在距离凉州城五里外的一座村落里。
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到这座村落。
沈柔远远看见那几件房屋,眼睛便微微有些湿意。她下了马车,快步走过去。
卫景朝默默叹了口气,示意仆从们拎上他带的礼物,才缓步跟上。
进门时,沈夫人正在院子里洗衣服。
昔日的侯门贵夫人,如今穿着件粗布衣裳,头上只别着一根素银簪子,别无装饰。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冻出皲裂的伤疤,关节处粗粗地肿起来。
沈柔脚步一顿,脚底像是生了根,再也走不动,泪珠大颗大颗掉落下来。
她哽咽着,从喉咙中挤出一声:“阿娘。”
沈夫人手一顿,下意识抬头。
那一刻,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否则,久别的女儿,怎么会出现在眼前?
沈夫人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柔站在门槛上,也一动不动。
母女二人望着对方,眼泪皆如断了线的珍珠,落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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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真的尘满面,鬓如霜,又岂会认不出,血亲的母女。
沈柔只痛心于,几个月不见,她的母亲,竟成了如今的模样。
听到时,是一种痛楚。
亲眼看到,是另一种锥心之痛。
终于,沈柔再也绷不住了,猛地冲过去,抱住自己的母亲,放声大哭,“阿娘。”
沈夫人紧紧抱着她,忍住眼泪,温声安慰:“柔儿,别哭,阿娘好好的。”
沈柔像小时候一样,哭的越来越大声,越来越伤心,“阿娘,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