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栖(39)
一边小声嘀咕:“也不知道候爷到底想干什么,一天天的给姑娘安排活计……”
“又不是他聘来的丫头小厮。”
沈柔笑了一声。
摇摇头,制止了她的埋怨。
诚如踏歌所言,卫景朝没那么快回来。沈柔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写完第二折 戏文时,天色已黑沉,才听见门外的马蹄声。
沈柔不禁觉得奇怪,他在鹿鸣苑住的时候,总是骑马来去。
只有回侯府时,才会乘坐马车。
可是,满京都的世家贵公子,满朝的文武大臣,哪儿有人自己骑马上值的?
她胡思乱想着,卫景朝已缓步进门。
他的神色不是很好,几分冷意弥漫在眉眼间,唇角亦紧紧抿着。
沈柔见状,小声问:“您怎么了?”
卫景朝在椅子上坐下,仰头望着房梁,慢慢道:“沈柔,今日廷议,提到了你的父亲。”
沈柔的脸色,“刷”得一白,嘴唇微微颤抖。
廷议,父亲。
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就足以让她生出满腔的恨意与恐惧。
凭圣上对平南侯府的恶意,沈柔绝不相信,今日廷议,会有半句关于父亲的好话。
她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掌心。
半晌后,沈柔轻声问:“说了什么。”
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如一潭死水。
就好像,她只是个旁观的看客,此事与她毫无关系。
卫景朝看着她苍白的脸,听着她故作坚强的语气,眼神复杂。
他缓了缓,道:“是为弹劾我。有人说,平南侯犯下谋逆大罪,我以前与他们父子来往甚密,又有翁婿之亲,难保没有参与其中。”
沈柔冷笑了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全天下人人都看得出来,平南侯谋逆一案,疑点重重,草率至极,摆明了是栽赃陷害。
所谓的“铁证如山”,除却殿前指挥使的口供,再无其他。
这算什么铁证?
可只因上意如此,为了头上的乌纱帽和荣华富贵,三省六部便人人都口称逆臣。
如今,竟拿这莫须有的罪名,来攀咬卫景朝。
卫景朝与父亲是有翁婿之亲,可他今年不过弱冠,往年也不常在京中,与父亲一年见不了三次面。
“来往甚密”四个字,竟然说得出口?
沈柔第一次,毫不掩饰地将怒气表露在脸上。
卫景朝望着她的脸,倏然笑了。
“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那些人干的空口无凭的事情,又何止一件二件?”
”
“沈柔。”他正色,望到她眼底,“你这样喜怒形于色,是大忌。”
第20章
沈柔怔然望向他。
卫景朝如刀削斧劈的脸庞在灯光下格外清晰,此刻带了三分寒,三分笑,四分漫不经心。
“沈柔,气急败坏是小孩子的行为,逞一时口舌之快是蠢货的行为,逆来顺受是弱者的行为。”
“一个真正的人,用的是这个。”
说着,他张开五指,将双手展示给沈柔看。
随即,缓缓合上,五指握成拳头。
用的是力量。
武力,智慧,才华,计谋等等。
只有用绝对的力量打压回去,害你的人,才会变成你脚下的尘埃。
沈柔的身体,蓦然颤栗起来。
她似乎觉得,自己的世界坍塌了。
有人打你,你就打回去。有人害你,你就回击。
这样的话,以往从来没有人教过她。
她的父亲忠君爱国,正直刚毅。她的母亲温婉动人,善解人意。她的兄长玉树琼枝,浩然千里。
他们教她的,从来都是,“柔儿要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
“圣人说,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从未有人告诉她,人活着,可以以怨报怨。
她靠在桌子边上,怔然望着卫景朝。
她管不住自己的脑子,忍不住去想一些假设。
如果,父亲也和他一样想,是不是,平南侯府就没有如今的灾祸?
如果当时平南侯侯府被人污蔑谋逆,父亲的选择,不是听旨自尽,而是奋起反抗,现在的情形会怎么样呢?
至少不会更差了。
他手中有数十万雄兵,反抗起来,哪怕是金殿里高高在上的君王,也不敢轻举妄动吧。
如果是这样……
至少,她不用被人送进君意楼,不用“死”,不用被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至少,兄长不用自尽,他才二十岁,就走向了死亡。
至少,母亲不用被流放边塞,她这样大的年纪,怎么能够受得了边塞苦寒?
可是,她又没法子去责怪自己的父亲。
他只是忠君爱国,正直无私,他没有错。
错的是这个世道,是金殿里的君王,是金殿下的奸佞,不是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