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栖(230)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那位一向眼高于顶的长公主,会有向别人低头的一天。
可偏偏,这个头,她真的低了。
沈柔很是不理解。
卫景朝冷嗤:“因为她当初有个女儿,结果生下来就死了,后来许多年一直想再要一个,却没那个福气。”
沈柔年岁小,不知道早年的事情,只是诧异道:“你不是长陵侯独子吗?”
卫景朝点头,理所当然道:“是啊。”
他揉揉沈柔的脑袋,无奈道:“我那个妹妹,是母亲和情人生的,与我父亲无关。”
提起此事,他年少时有过不悦,如今却能心平气和。
“我母亲嫁给我父亲之前,便有心仪之人。后来两人暗通款曲,珠胎暗结,生下一个女儿。”
“可惜是个没有福气的,生下来体弱多病,没有熬过三天。”
那时候,卫景朝不过三四岁,还记得侯府中人人严阵以待,讳莫如深。
没有人写信告诉远在边塞三年的父亲。
可是,他永远忘不掉,长公主怀着那个女孩时,脸上温柔的笑容。
那是他从未见过、从未得到过的。
可是现在,他不会为之失落。
他人生中,有了更重要的人。
他有沈柔,有女儿。
长公主起驾回宫,见着沈沅之后,极为喜欢,恨不得当成心肝宝贝。
沈沅不太喜欢她,但她是个聪明的姑娘,看看这位珠光宝气的祖母,没有得罪,反而是敷衍着。
长公主最初觉得她像沈柔多些,越被她敷衍,越觉得她像卫景朝,像自己。
心底的疼爱,翻倍地疯涨。
看着沈柔,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乃至于,得知朝中有人不满沈柔为后时,她直接炸了,杀上对方家门。
不知道做了什么,第二天一早,那几位官员便挂着黑眼圈,老老实实俯首称臣,再不敢有异议。
转眼便进了四月,天气渐渐热起来。
帝王大婚与民间不同,卫景朝却坚持将三书六礼走了一遍。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
至四月初七,便是亲迎。
沈柔早两日便回到了平南侯府,在自己家中待嫁。
迎亲定在巳正,钦天监算好的上上吉时。
卯时,金乌东升。
沈夫人敲响女儿的门。
沈柔揉着眼,喊了声“进。”
沈夫人走到榻边,捏捏她的脸颊,眼底有欢喜,有怅然,“该起了。”
沈柔看了看更漏,乖乖掀起被子,从榻上起来。
最后,沈夫人将她按在了梳妆台前。
净面、开脸、画眉、涂唇、梳头。
沈夫人不假手于人,亲手细细描摹女儿的面容。画完脸端详着沈柔越发美丽的面庞,眼底骤然滚下泪珠,无尽酸涩弥漫了心脏。
手中的玉梳一下一下梳着沈柔柔顺的发丝,每一下都梳至发尾。
老话说,新婚当日梳头梳多远,好日子便有多远,沈夫人生怕漏半根发丝,让她余生不够圆满。
每梳一下,便要说一句吉祥话。
一梳梳到尾,夫妻恩爱。
二梳梳到尾,无病无灾。
三梳梳到尾,儿孙满堂。
……
十梳梳到尾,白发齐眉。
沈夫人放下梳子。
凝望着女儿的眉眼,半晌道:“柔儿长大了……”
她的女儿,从牙牙学语到欢声笑语,再到亭亭玉立的碧玉年华。
转眼,竟已至双十年华。
可是,在她的记忆中,女儿仍是那个扎着垂髫小髻,趴上藏书楼,娇娇耍赖,要她抱下去的小姑娘。
沈夫人唇角扯出笑意,“我的柔儿,一定会是世上最幸福的姑娘。”
不知为何,沈柔的眼泪,随之滚落。
沈元谦站在门口,倏然背过身,挺拔身影靠着门框,死死忍住眼底的泪光。
今日大喜。
他为兄长,要支撑起门楣。
不能落泪。
今日的平南侯府格外热闹。
昔日的同僚、亲朋、好友,不需进宫赴宴的,纷纷上门道贺。
沈元谦在门外敷衍,没有多少真心。
直至巳初。
门外忽然一阵嘈杂声,鞭炮与锣鼓齐鸣。
是迎亲的队伍来了。
沈元谦看着,等鞭炮燃完,闭了闭眼,转身进了内院,敲响沈柔的房门。
沈柔房中有很多人,此刻已梳妆打扮完毕。
听见旁人喊“侯爷”,便转过头,脸上漾起温柔笑意:“哥哥。”
她从梳妆台前站起身,快步走到沈元谦身边,仰着脸问:“哥哥,我今天好看吗?”
那样娇娇俏俏的神态,一如回到数年之前。
她的妹妹,一直都是个娇气的姑娘啊。
沈元谦抚摸她头上珠翠,眼底闪过一丝温柔怅然,轻轻道:“柔儿是世上最美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