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栖(167)
沈柔揉了揉作祟的肚子,向后靠在柱子上,忍住吐意。
沈柔呆呆望着天花板,半晌之后,忽然转身进了内室。
她静静望着床帐上挂着的花灯。
粉的荷花,黑的燕子,紧紧依偎在一起,燕子的翅膀穿过荷花的花瓣,两盏灯宛如相依相偎,如斯亲密。
从凉州城回来时,她特意带回来,一路珍惜,最终挂到此处。
那时,卫景朝笑着调侃她,“两盏破灯当成个宝贝。”
毕竟,都护府那样多的金银珠宝,她一样都不看在眼前,只抱着这两盏灯,的确是蠢的厉害。
她缓缓踮脚,从小银钩上取下两盏灯,发狠地用力撕碎上面覆盖的牛油纸,将碎烂的纸张狠狠扔在地上。
最后,两盏灯都只剩下竹骨架。
她定定看着,眼泪滑下脸庞。
想笑,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她在意的哪里是花灯?
是他,是情分。
所以才更像是个笑话。
毕竟,他虚伪的感情还不如这花灯值钱。
她转身拿起静静发着烛光的宫灯,掀开盖子,将里面的蜡烛,扔进一旁空荡荡没有水的盆里。
牛油纸燃得很旺,飞快烧成一团灰烬,那灰也是稀碎的,化成了粉墨。
竹骨架也很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烧成灰后,还挺拔着,留着最初的模样。
沈柔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从腰间拽出个荷包,盯着上头的鸳鸯看了片刻,一同扔进盆中。
丝绸绣线碰上火星子,很快被吞噬,烧成碳灰。
沈柔看着看着,忽然闭上眼,抹去眼角的泪滴。
没有人。
全都没有了。
所有的情爱和羁绊,都随着这一盆火光,化作飞灰,撮不起,捡不尽。
她的心,也化作齑粉,碎裂到再也粘合不起。
沈柔最后将那枚玉佩跟白玉印鉴放在一起,搁在了床榻边的桌案上。
那桌案上还有她写的字,是准备塞进荷包里,一同赠给他的情诗。
青梅绕竹马,山盟托锦书。
双燕阴山飞,孤城黄昏度。
比目欲白首,鸳鸯栖碧梧。
明月望千嶂,与君同辛苦。
这是他们曾经历过的种种。
少年订婚,立下鸳盟锦书。
凉州城双宿双飞,无数次她看着黄昏的太阳,度过漫长时光,等他回家。
那时候,她想与他比目成双,鸳鸯白首。
若是可以,那往后余生,她愿意和那夜山坡上看明月一个,宁可冻死,也不松开他的手。
这诗写时,带着满心的欢喜,字里行间都是柔情。
如今落在眼中,只余下刺目。
沈柔的手缓缓移到旁边,将那张纸拿起来,揉成团,扔进一旁的纸篓中。
就如同那日,在他书房中看到的聘礼单子。
卫景朝,若是你有机会看见这张纸,会不会生出一丝愧疚?哪怕是一点?
或许不会吧。
毕竟,他另有娇妻在怀。
洛神公主美貌不逊色于她,妩媚多姿,勾魂摄魄。卫景朝大约根本想不起来,身边还有个生死不知的外室。
沈柔呆呆望着天边静静无光的月牙,脑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法子去想。
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天亮。
不知道等了多久,天边终于出现一抹鱼肚白,晨曦的微光照入房中,落在沈柔眼皮上。
沈柔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缓缓走到床帐边,躺了下去,闭上眼。
今天还要跟哥哥离开,不睡觉不行。
不能拖累哥哥。
她钝钝地想。
她的确是疲惫了,心口疼得发颤,还是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地极为混乱。
大口喘息着醒来后,沈柔忽然蜷缩起身体。
她做了个梦。
梦里,缩小版的她哭着拽她的裙子,问她:“娘亲,你为什么不要宝宝?”
那么小,那么软,她捂着小腹,心口涩涩的疼。
再醒来时,身边只有两个小丫鬟,常年陪在身侧的踏歌不见踪影,其他人也都没有踪迹。
沈柔便想起来,踏歌是卫景朝身边最信任的侍女,成婚这样的大事,确实用得上她。
所以,真的如同长公主所说,世上每一个都知道卫景朝要和洛神公主成婚,单只瞒着她。
只有她,是个被一直蒙在鼓里的蠢货。
这鹿鸣苑里头,人人都尊敬地喊她一句“姑娘”,可到了最后,哪怕是最亲密的踏歌,还是不曾向她透露一星半点。
到底是她强求了。
区区一年的相处,如何及得上数年的主仆之情。
沈柔让小丫鬟们退下,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件素色的衣衫换上,又给自己挽了个轻便的发髻。
她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塞了两个金镯子和两根金钗到衣袖中。
要拿钱,给哥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