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栖(11)
一场大暴雨,即将来临。
沈柔等在明月楼中,望着窗台上的一株水仙花,花枝干净澄澈,迎风摇曳,柔弱娇美,干净不惹尘埃。
忽地一阵乱风吹过,花枝颤颤巍巍,无力抵抗,随着瓷瓶滚落进地上,沾惹了泥污。
脏污的花枝在风雨中,格外可怜。
沈柔冷眼瞧着,许久后,移开了双眼。
沈柔,你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又哪里有功夫怜花惜草。
何况,你自己的处境,又比这朵花好在哪儿?
经了风雨滋润,花草还能成活。
而你若历经风雨,便只能去死了。
从黄昏到子夜,整整三个时辰,沈柔一直没有合眼。
她心底,其实格外的恐慌。
她不知道卫景朝会不会过来,不知道他会不会为了昔日的婚约,来看一眼自己落魄的未婚妻子。
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和长公主一样,嫌她是个累赘,直接命人杀了她。
她甚至于,紧张到连一口水都不敢喝。
只是双目睁圆,死死盯着房门。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沈柔的心越来越沉,越来越冷。
天色晚,雨将至。
沈柔慢慢垂下眼眸。
都这个时辰了,想必,他不会来了吧。
子时的钟声敲响,沈柔的心,彻底冷了。
她起身,面无表情,僵着身子准备离开。
楼下的门蓦地被推开。
随着风吹的力度,“哗啦”一声巨响,屋内层层叠叠的帐幔霎时被--------------栀子整理风吹的杂乱。
沈柔蓦然抬头。她抬眼望去,隔着帘子看向来人。
玉冠博带,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如琼枝玉树,清贵不似凡人。
——是卫景朝。
第6章
刹那之间,万籁俱寂。
沈柔的心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声一声,犹如有人在心脏中打鼓,让她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清楚。
此时此刻此夜,她唯有一个想法。
他竟然,真的来了。
他真的为了她,冒险来了这烟花之地。
他明明知道,平南侯府是谋逆的大罪,一旦沾上,便可能被牵连,但他还是来了。
卫景朝,你是来救我的吗?你还惦念着我吗?
沈柔在心里问,却嗓子干哑,说不出话来。
只是眼圈慢慢变红了,眼眶里一阵湿润,几欲落下泪来。
像是,连日来的委屈,终于有人可以诉说。
望着卫景朝高大挺拔的身影,沈柔仿佛找到了依靠。心底的压力轻了轻,像是在万千重担下,终于喘了口气,有了希望。
她抿了抿鬓边的发丝,准备撩开帘子去见他。
可是,卫景朝却开了口,语气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你们说的绝色美人,到底在何处?还要卖关子到几时?”
刘妈妈掩唇轻笑,“美人就在这楼中,今夜春宵值万金,妾身便不打扰大人了,还望大人慢慢享用。”
沈柔撩帘子的手僵在原地,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浇灭她心底所有的火苗,所有的希冀。
绝、色、美、人。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他何尝是为她而来?不过是为了“绝色美人”。
他可能,早已将她忘了。
或者是以为她早就同平南侯府其他女眷一同,走上了流放的道路。
他从未想过救她。
甚至,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个未婚妻。
沈柔慢慢地闭上眼,嘲讽地扯了扯唇角。
原来,她心中正人君子般不近女色的未婚夫,是和周三郎一样的沽名钓誉之徒。孤高傲慢的皮子下,藏着的实则不过是风月里的常客,女人裙下的囚徒。
原来,一切竟如此的不堪。
原来,她方才的感动,竟是个天大的笑话。
她多可笑啊,竟将来此寻花问柳的男人,当成了救命稻草。
当成了,救她的恩人。
她僵在原地,隔着层层叠叠的帐幔,只能看清楚烛火中,他挺拔卓然的身影坐在小几前,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不紧不慢,清华矜贵,端的是一流世家公子的风范。
比之她昔日认识的卫景朝,多了几分冷淡的漫不经心。
看着这样的他,沈柔倏然自嘲一笑。
卫景朝这样权势赫赫的男人,又生得俊秀高华,身边自是不缺美人。
她这样的罪臣之女,其实哪儿值得他多看一眼。
何况她这样呆板无趣,又哪儿比得上君意楼活色生香的绝色美人。
是她自作多情,怨不得别人。
失望到了骨子里,足以叫人遍体生寒。
沈柔猛得打了个寒颤。
外头,大雨轰然落下。
卫景朝不紧不慢地饮一盏酒。
沈柔慢慢侧目,望向一旁的多宝阁,看着一个红色的瓷瓶,脑海中想起江姝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