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6)
秀秀先头不过无意识回答他一句,还在消化今日发生之事,听见这话,猛然回神,这才意识到郑伯方才说了什么,不免有些无奈地擦了擦脸,哑声道:
“郑伯快别说笑了,咱们赶紧进城,请个大夫来医人是正经。”
郑伯是她爹生前的好友,两人常在一块混,知道秀秀爹生前最关心她的婚事,生怕她没个着落,将来受人欺负,这才多说了几句。
如今瞧她脸色不好,像是被吓着了,也就不再多言,一鞭子甩到牛身上,驾车飞快往城里去。
等到了水月巷,两人将人搬进屋子,秀秀要去请大夫,被郑伯叫住:“丫头,你这样出去不成,还是我去叫吧。”
秀秀点头,她如今一身嫁衣,手上衣裳还带着血,确实不好出去,待郑伯走后,她见那位公子在床上安静地躺着,身上血已经止住,于是拿着换洗衣裳到东屋。
“嘶——”手碰上水,十指连心,是钻心的疼痛。
幸好她平日里将指甲绞得干净,因此伤的不厉害,只是在挠棺材板时指腹有些破皮,否则,如今怕是连洗脸梳头这样的小事都做不了。
忍痛拿湿帕子将十根手指擦干净,把身上那件带着腐臭味的嫁衣给换下来,丢进灶火里烧了,秀秀又洗了把脸,将高耸的发髻散下,编成一个大辫子,方才端了盆水回到正屋。
此时郑伯带着大夫进来看过,开了些治皮外伤的药方,留下药粉,并说了几句多休息之类的话就走了,秀秀从小凳子上起身相送。
原本想着拜托郑伯先将人送到他家去住,吃饭用药她出钱,自己也会时常去照顾他,毕竟那公子若在她家里,孤男寡女的,彼此不方便。
但听见郑婶焦急喊郑伯回家吃饭,秀秀忽然就开不了口。
算了,别人也要过日子,何必再麻烦人家。
大梁朝没有宵禁,已经入夜,街上仍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秀秀跑到两条街之外的那家药店去抓了药,又买了几个大包子,然后飞快地跑回来。
明月高悬,七月的天气,还有些热,秀秀在正屋前的门槛上坐着,一边吃着买来的包子一边数手中的铜板。
那大夫开的都是上好的药材,直花去她近一两银子,接下来这些钱,她需得省些才是,不过也不怕,就算花完了,等过几日她手好了再接几个绣活便是。
秀秀将铜板装在钱袋里,挂在腰上,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瞧药煎好了,拿厚厚的帕子垫着,将药倒进碗端进屋里。
“那丫头怎么就说不得,你当我没瞧见,她前脚进了花轿后脚就领了个男人回来?我说她狐媚子长相……”
“闭嘴吧你……”
因邻的近,隔壁人家的声响很容易就沿着墙头传过来,秀秀脊背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
没关系,这些话往后怕是还多着呢,她不生气,堵上耳朵,不往心里去便是。
等到给男人喂了药,望着他身上那件浑身带血的衣服,秀秀忽然意识到,现下屋里就剩他们两人,这位公子需得人擦身换药换衣……
秀秀一屁股坐在塌上,捂脸哀嚎。
男女授受不亲,如今自己却要主动去给一个男人宽衣解带,若是叫人知道了......
秀秀一愣,随即自嘲一笑。
被人知道又如何,她已经将人带回来了,有没有发生什么还重要么?横竖都是说不清楚,况且他很可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焉能不管?
同一条命相比,旁的又算得了什么?
虽如此想,腿上还是有些迟疑。
秀秀关上门,走到塌前,望着男人英俊的脸庞,在心里做了好一番思想斗争,方才吞吞吐吐开口:
“公……公子,唐……唐突了……”
她明明是救人,怎得反倒觉得自己像登徒子似的。
男人微微皱眉,似无所觉。
秀秀咬唇,伸手轻轻去拉男人的衣带,一阵淅淅索索,废了好些功夫,秀秀额头都起了密汗,衣带方终于被拉开,露出里衣。
秀秀呼了口气,正打算去拉他里衣的衣带,却发现手指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抽出一看,却发现是个文书。
秀秀没见过这东西,猜必定是贵重物品,也不敢打开看,十分小心地塞入枕下。
等到里衣解开,秀秀先是闭眼,一颗心咚咚的跳,深呼好几口气,方才大着胆子睁眼去瞧。
视线一落在他身上,却愣住了。
这具身体上,除了肋下的新伤之外,腰腹、肩胛等地还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旧伤,虽已经好了,可瞧着依旧骇人。
秀秀早先那股属于女子的害羞瞬间消失了大半,她瞧向男人,不禁在心里疑惑。
他究竟是做什么的?又经历过何种事情方能这样满身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