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城十年(15)
叶远还站在台上没动地方。岳云和肖震一人拉住他的一只手,白新茶轻声道:“大师兄,先下去再说。”叶远脑子里一会儿沉沉的,一会儿空空的,隐隐约约听了白新茶的话就跟着走,一步一步竟似踩在自己的胸口,心中像是有只手,正着拧过来,反着拧过去,拧得五脏六腑如坠冰窟,好不容易被三个师弟按着坐下来。
白新茶三人见叶远失魂落魄的,却碍于众人都在,不便一直安慰,急的拉住叶远的胳膊摇来摇去。叶远只呆呆像块木头,过了一阵子终于回过了神,勉强笑了一笑:“我没事。”只是他心事太重,这一笑和哭一样。好在他有了反应,叫三个师弟心里稍稍放下一些。
白新茶松了口气,再抬头看时,杨正则宣布道:“今天第一轮的最后一组,是少阳派的许留君,和拂云阁的何云川。”
Part 28
天色更暗了。超然台好不容易被太阳晒得有些暖,此时余热已消。本来冻得发抖的众人一听到许留君和何云川的名字,热情瞬间高涨百倍。然而这热情多半来自于何云川。白新茶师兄弟几人就算不怎么和外界打交道,这几年也常听师父说起他。拂云阁的阁主生怕师父住得远不知道,还要写信告诉师父——不是何云川在哪儿赢了什么比赛,就是何云川在哪儿降服了什么妖魔鬼怪。写到结尾还要问候一下叶远等四人最近如何。白新茶他们一听到师父开始读何阁主的信就捂住耳朵。
如今这百闻未见的何云川终于要露一手,大家自然翘首以盼,巴不得有个什么东西能记录下来,回去一遍遍慢慢地看。而也有少部分人的兴奋却是因为许留君。比如后排的赵青掌门,嘴里碎碎念着:“诶呀这孩子终于出来了,也不知修为又精进了多少。这一天就等他了,可把我急死了。”又比如白新茶,不过他却不是想知道留君师弟到底有多厉害。
而是单纯地,一心想看到他。
何云川从拂云阁弟子中站起身来,也不用走的,直接纵身跃到剑上,飞速冲向前。快撞上时又急速停下,一个翻身稳稳立在台子中央,顺手收了剑。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拂云阁的弟子们赶紧大声叫好。
白新茶见何云川挺着骄傲的脖子,难掩脸上得意之色,轻声笑道:“浮夸。”转头却见岳云和肖震两人也看得痴迷,正在发出由衷的赞叹。叶远倒没反应,只是两眼空洞,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今晚回去再安慰大师兄吧,”白新茶想,“他这样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缓过来。”
许留君跟着从台阶走上去。看背影他比高壮的何云川单薄了许多,显得弱不禁风。但和何云川极具攻击性的气场不同,许留君看起来温和而内敛,如同一片无风浪的海——但海面下孕育着万千生灵,隐藏着汹涌波涛,蕴含着丰富世界。而他把一切都收起来,只平静地站在那里,执剑行礼道:“何师兄请。”
何云川并没回礼,他太着急了。他怎么能不急呢?十年了,他被自己的自尊心、和作为掌门的父亲的自尊心一齐逼着,一刻也不敢松懈。他拿着父亲传给他的断阳剑,连同父亲对他的期许,在外四处降妖除魔,回家见到娘亲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是这样,还要被父亲一次次地提起上届论道会的失败,一遍遍地听到许留君的名字。他多盼望能有个机会打败许留君,可许留君始终躲在少阳派没有动静。他甚至跑去求谢为安教他们比试一次,却被谢为安不留情面地打发走了。这样他就永远是第二,永远抬不起头,直到今天!
这种耻辱和焦虑以至于化作了恨意。何云川再也不管什么礼数,他只想一雪十年之耻。
而他还就真没还礼,趁着许留君没准备,用符咒驱动断阳剑形成剑阵,半空中突然悬起无数柄剑,一时间金光大作。
Part 29
众人受惊不小。且不论何云川不等许留君回礼就发起攻击,论道会的交流赛向来出招都是先易后难,双方试探功力后再酌情“发力”,也算是体现交流赛“友好交流”的宗旨。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定,何云川居然上来就使用断阳剑阵这种家传绝招。对面的是少阳派的师弟,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何云川这一下竟像是拿出了斩妖除魔的决心了。
白新茶用手捂住眼睛,只留下一条缝,想从那条缝里看看留君师弟怎么样了。可许留君被淹没在断阳剑阵发出的耀眼的光里,大家眼睛都睁不开,更别提看台上两人的战况了。于是后面也不知是谁喊:“不是说交流学习的吗?眼睛都要瞎了,叫我们看什么,学什么啊?”
谢为安听了这话站起来。白新茶条件反射,以为他要收拾那个喊叫的人。不过谢为安只是将袖子一挥,也不知用了什么符咒,漫天的金光弱了下来,剑阵内二人一举一动清晰可见。白新茶放下手,简直要为讨厌的谢为安鼓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