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亭侯(15)
沈婉轻应,没再问话。
她比不过牧衡,却想再试试。
沈婉步入书阁,寻找了所有记载巫术的书籍,将《灵语》中晦涩难懂,同时残破不全的段落记下,打算等太常所官员明日上职,再仔细询问。
偏殿中堆满了书籍,她忘却了时辰,一头扎进书海,不闻书外任何扰乱。
殿外寒月当空,细雪堆满竹林,簌簌吹进玄衣。
牧衡自外走来,望着窗棂上的身影早已停下脚步。
“她知道了?”
宦官道:“如亭侯所言,女郎很快猜到,也不愿誊写。”
“进展如何?”
“十分艰难,女郎不懂玄学,术语都需寻找解释。”
牧衡闻言,沉默须臾,摩挲着手中的六星珠。
再开口时,已转身往外走去。
“你且告知她,太常所内每晚有官员在值,夜中无事,最适合探讨玄学。她若有事寻我,算不得作弊,我也是在朝官员。”
语毕,他又停下脚步,吩咐道:“衣食住行,不得苛待,她手上生有冻疮,恐会耽搁进度,明日寻医者医治。”
沈婉来到太常所,已近亥时。
当值官员为太史令,掌天文历法之责。见有人前来,十分惊愕,观她样貌不俗,又是女郎,初时还以为是宫中嫔妃。但穿戴又无品阶,观察许久才让进来。
“女郎何处来?又有何要事?”
“我在宫中修书,遇到不解难题,特来请教太史。深夜叨扰,多有得罪。”
她这样说,太史令不好拒绝,冷言问:“何书?”
“代国巫女所作,《灵语》。”
官员闻言,阔步向她走来,面色紧张。
《灵语》一书,太常所官员无不知晓,想了解鲜卑巫术者比比皆是,却因此书珍贵,始终难以查看。
“你不曾诓骗于我?”
沈婉未答,宦官却道:“李太史②,女郎修书乃亭侯下令,尽管放心。”
“我不曾涉足玄学,有许多地方翻阅书籍也难以明白,还请太史相助。”
沈婉说完,李太史缓和神色,请她对坐于案前。
两人探讨许久,不知东方既白。
沈婉将要离开太常所时,已然天亮。
“今日多谢太史,受益匪浅,使《灵语》进展有望。”
“你不似寻常女郎,玄学之上,虽无基础,却能一点就通,既有机遇复原此书,便为天意。我之功劳,不足挂齿。”
李太史不似初时防备不愿,早已抚须而笑。
沈婉退至门前时,他却问:“女郎何时与亭侯相遇?”
她一怔,不解道:“十月十二。太史何故发问?”
“我尚玄学,当要推演。女郎复原一事,必会成功。”
“借太史吉言。”
沈婉走出太常所,拢紧衣袍,不断思索着太史令的话。
她不知两人初遇之日与修书有何关联,却知牧衡必不会因此事特地推演。却又疑惑太常所官员均能推演,为何只有牧衡会导致咳疾加重?
沈婉走走停停,至太极东殿附近,宦官忽叫她入殿。
她身为低微,从偏门进入后,未入主殿,则在一屋中等候。
不多时,便见一人着玄色朝服,轻咳阵阵,病态憔悴,却不掩其风华。
“亭侯。”沈婉没想过会在此处见他,想到昨日宦官之言,垂眸不再言语。
踌躇片刻,却又问道:“多日不见,亭侯咳疾可有好转?”
“尚有好转。我来寻你事关《灵语》,但议事在即,你且在此等待片刻。”
语毕,大殿中传来臣子们的声响,嘈杂至极,显然人数众多,多为辱骂之语。
沈婉细听,分辨出这是朝臣对代国之事的质疑,要牧衡等人给个解释,否则绝不开战。
“我为民,在此处必会听到政事,亭侯当让我先回书阁。”
牧衡与她对视,女郎有些情急,不敢再听,将视线落在手中纸张。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与太史令探讨的结果。
他问道:“你修此书,有何缘由?”
沈婉抬眸,想了许久道:“一为国之将需,二为父兄安危,三为自身尊严。”
牧衡望着她,忽地笑了。
“既如此。政事,为江山社稷;国家,为大魏子民,你又为何要避?”
第8章 寒月明
沈婉一怔,不知是因这话,还是他的笑,拿着纸张的手倏地无处安放。
她想了想,道:“那就祝亭侯一切顺遂。”
“你心中从未没有疑惑吗?”
“什么?
“攻打代国。我原以为,你会厌恶魏国侵略他国,从而不选《灵语》。”
牧衡挑眉望着她,对比大殿内的嘈杂,他好像更期待沈婉的回答。
她没有隐瞒,认真回答他。
“初时是厌的。我在赵国长大,经历太多战争,百姓因此苦不堪言。可我仔细想了温先生的话,魏国处境危险,若不扩张,便会被吞并,作为魏国君臣,理应这样抉择。最重要的,还是王上登基后的改变,如今的魏国不像在乱世,民终于有了做民的权利,我很庆幸现在是魏国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