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梨(70)
秀挺的小鼻子磕得生疼,若梨的眸中氤氲起泪光,困意没了大半。
侧过身,裴屿舟慵懒垂眸,看着她这副泫泫欲泣的迷糊模样,忍不住扬起唇角。
他抬手揉了揉若梨的后脑勺,力气不大,却还是将她散在身后,柔软浓密的发弄乱了几分。
小姑娘看上去更凌乱无辜了,越发招人欺负。
“抬脚。”
在若梨要说什么时,裴屿舟的余光扫过旁边的门槛,低声提醒。
攥着他衣袖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她的脚尖缓缓往前挪动,抵着门槛后才抬脚跨过。
习惯了用盲杖,牵着裴屿舟虽能走得更快,可若梨心里却并不踏实。
她如今不信他了,经过昨晚甚至开始抵触,怕他再对自己做那些过分的事。
负手立在马车旁的裴行慎一直无声地看着他们,黑眸深处掀起过短暂,难以察觉的沉痛波澜。
每每看到若梨那双空洞眼眸,他的心脏便紧得难受。
她们母女,他一个都没能护周全。
“若梨,你的眼睛并非全无复明之机,屿舟此番会带你寻访几位名医。”
“我知你如今不愿依靠他,但这一路他定会护你周全,若有不当之处你便提出,他若不改,待你们回来我必惩戒。”
眼帘沉沉合上,片刻后裴行慎再次看向若梨,神色如常,叮嘱的语气比平常低,也透着丝许温和。
“国公爷,您也要多保重。”
闻言,若梨心口酸软得厉害,她忍着哽咽,朝他的方向行了一礼,恭敬,却更多感激和爱戴。
除了父母,便只有英国公让她短暂地体会过被宠溺的感觉。
尽管这份好大抵是源于对母亲的爱和愧疚。
“去吧。”
裴行慎没再看她。
将若梨扶进马车后,裴屿舟没有立刻进去,他站在原地,侧过脸看向晨光之中的父亲。
他硬朗的轮廓线变得朦胧,竟略显柔和,又似有几分让人不安的虚浮。
唇瓣开合了两下,最后少年轻声道:“父亲,我们走了。”
男人也看向他,微微颔首,语气如常:“嗯,记住我与你说过的话。”
“照顾好若梨。”
他逆着光,英武伟岸,是姜国的守护神,也是所有百姓最为崇敬的大将军,更是裴屿舟的父亲。
尽管神色未变,可裴行慎黑沉的眼底有了几分让少年恍惚的慈和。
有些话不必宣于口。
但彼此都懂。
压下眼底突如其来的热意,裴屿舟转身登上马车。
车辙声响起,又一点点消散在这晨光密布,却越发冷清空旷的长街。
这是裴行慎第一次送别裴屿舟,但他想,不会是最后一次。
日后他会比他走得更远,更广。
所做的每一个选择也必会比他更好。
但在那之前,他必须要先学会真正地守护,并且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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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赶两天的路后,他们在离京城不到一百五十里的孟安县落脚。
第二天清晨,事先安排在此处,与裴屿舟神形相仿的府兵,以及另一个拿着盲杖,戴着薄纱的女子乘上他们的马车,从其它方向离开。
半个时辰不到,又有两对男女带着几个随从自客栈出发。
巳时过后,换了布衣,贴上假胡子,鬓发松散,故作粗扩的裴屿舟带着同样打扮朴素,挽上妇人鬓的若梨登上一辆简陋马车。
他们走后,又有数对类似的男女乘着驴车,马车等等,去往不同地方。
裴屿舟生辰过后第二日,阿七就遵从他的吩咐,带着几十名精锐府兵,还有几个婢女来这布置。
这些用以迷惑躲在暗处的杀手的人入住客栈的时间都不同,但多数是与他们同一天,有三对是提早。
不过金蝉脱壳只是计划的第一环。
惹到裴屿舟算这对睚眦必报的父子倒霉。
此次他不仅要让侯庭泉血本无归,还要狠狠刮下他一层皮。
马车在官道上平稳行驶,裴屿舟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外面。
阳光灼烈,但不远处的树林依旧显得幽森而诡谲,里面大抵蛰伏着不少双危险的眼睛。
单手支着下颚,少年闭目假寐,脑中却又想起先前父亲与他简单讲过的一些朝堂往事。
侯家与昔日的楚家截然相反。
楚严成能权倾朝野,是民心所向,百官所信,他的言行为公为民,光明磊落,而楚家上下受他影响,也都严于律己,受人赞赏。
纵使当时刚及弱冠的圣上想削权,一时也寻不到机会。
所以直到今天,很多人依旧不信他会通敌叛国。
只是并没有为他翻案的证据。
史书上的归因,也不过是虎头蛇尾的四个字。
“行差踏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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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他们三人一直露宿在外,没在任何城镇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