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酒(186)
我点头表示理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我和琢玉会把这些骨头送回墓里,你放心就好。”
“打算?”荣锦棠笑了笑,“我最想要的已经得到了,我最想要的也已经失去了,我没什么可求的了。”
荣锦棠扶了扶髻发间的一朵海棠绒花,蚕丝线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水榭内外,花香满室,不需要再焚香来破坏这自然意境。
最想得到的啊……
我说:“前尘已逝,往事不可追,你看开些。”
崔璞也劝道:“人不能沉湎于过去,未来数十年,难道你要抱着今日的心情过下去吗?”
“多谢你们开导我。”荣锦棠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这些日子,除了忙着研发新的脂粉,何尝不是有借忙碌而刻意去忘记某些事情的缘故。只是人不可能一直忙着,甚至有时候你哪怕闲下来一刻,看到某物的一瞬间,又或者一个转念,有的人的影子就会在你的心中闪现。不管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荣锦棠擦过胭脂的脸更红了,眼睛里也有些氤氲水色,“多少次,我午夜梦回,早上一睁眼,我就想到他永远是我第一眼看到的人,他对我笑,我叫他,他却不应声。一次又一次,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从来追不上他。”
那泪水像珠子似的一颗颗滚下来,冲的荣锦棠脸上的胭脂一道一道,正可谓,“胭脂和泪化红泥,试尝生死别离苦。”
似乎是喝多了酒,又或许是在这个看似美丽却处处充满着压抑的家中,荣锦棠难得对我们真情流露,说出她对左丘遥的未了之情。
“我想过的,如果他还对我留有那么一丝情意,我愿意放弃一切,和他一起走,天涯海角,去哪里都好。他心中有扶风帝姬也没关系,我有什么必要同一个死人计较呢……
“但是他是鬼啊,为什么会死呢,为什么不再等一等,等我脱离荣家……”
哭声絮絮掩盖了荣锦棠说的话,我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只能感觉到无穷无尽的悲伤,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有些事情,或许早已注定,即使知道未来,我们仍会一如既往地走下去,朝着既定的结局。
苦竹关的棺材里放入了宛氏的白骨,伊人已逝,荣宠一时的哀帝之妻宛氏,最后和她的女儿,被埋在那鲜少人知的山中。
扶风帝姬和左丘遥的魂识,也在山中,全部消散。
第95章 第四卷 梅花春恨相思(一)
按说一应事定,我们应该回影宗了。
原鹊长老寄了信来,说庅州孤山出了一只有五百年修为的蛇妖,吃了不少人,让我们先去除掉它。
回宗的事又因此拖了时间,去庅州孤山起码半个月的路程。庅州和宗门离得不远,我心中有些奇怪为什么长老不派其他人去。
仔细思量,或许是觉得我们回去拐个弯,顺路除妖,比较方便。
一路行到孤山不提。
崔璞打听了些消息,听说孤山周围有两三个镇子,这几个镇子并未发生什么吃人之事。
以前偶尔会有人失踪,那也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原鹊长老不会骗我们,于是崔璞又发了一封信,言说此事。
孤山风景秀美,绿水东流,崔璞便在村子里租了一个小院子,我们两个人暂时留在这里住。
院子里种了一棵柿子树,果子挂满枝丫,偶有几个,被鸟叼了,叫人心里生出一点可惜。
我和崔璞两个人都不是擅长做饭的人,最常吃的是些青菜,拿油盐一炒,能入口即可。或者去市集上买几块腊肉腌鱼,泡上一段时间,舍出多余的盐分,与米饭一同蒸熟,蒸出来的油脂浸到饭里,别有一番滋味。
崔璞面冷心热,别人烟囱坏了是他帮人家修的,赵大娘子孩子掉进水里是他救上来的,李婆婆的柴禾也是他帮着背回来。
他曾有一段受尽冷眼的过去,但是他的心依旧善良。
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他啊!
等待原鹊长老回音的日子,我和崔璞执剑对战,点到为止。
他的剑法自然是比不过我的,我的剑从生死之间悟出,况且不一定非要用剑。
只要能把人置于死地,遑论用什么武器呢。
然而一直自己擅长的区域待着,没有长进。正如一些关于剑法或者人生的顿悟,非得在生死攸关间才可。
我和崔璞的对战便不如一开始那般了,叶碎花落,杀招尽显。
他攻我咽喉,我袭他心口,短剑不够,随手折的树枝也是可的。
足踏土尘起三千,指间生死不留情。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去,再这之后,我的人生,就像突然被截断的河流,急转直下。
那一天也是很平常的一天,我买了半斤红豆,说要做豆沙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