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酒(141)
左丘爱唠叨?恐怕只有荣锦棠能这么说了。
我觉得荣锦棠一直在害怕左丘离开她吧,左丘因为没有记忆,又把荣锦棠当做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才一直跟在荣锦棠身边。
他们一人一鬼,相识本来就是一个错误,按师父的话说,人和非人之间,多是一场孽缘。
当有一天,左丘想起过去,他不再视荣锦棠是唯一,或者左丘失去理智,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厉鬼,那么他们的未来……
他们没有未来。
“这位漂亮姑娘,求你帮我说说情吧,我会报答你的。”呷韭双手作揖,朝荣锦棠求情。
荣锦棠欠身和呷韭平视,挂着一个纯真善良的微笑,“我当然不介意放你走,只是——”
她指了指我,“你的命都握在这位面瘫脸姑娘手里,你想走,最好是老老实实把你做的事都说出来。”
逃走无望,呷韭失落地垂下脑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丧气,“好吧,我说。”
大秽王死后,呷韭在山林里过了好一段快活日子。他是个人人瞧不上的小妖,没有朋友,没有指望,天生地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做什么,自由极了。
直到他遇见了赵三郎,赵三郎是个众所周知的书呆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养在深闺的小姐差不多了。这样一个书呆子,背着家人来了人迹罕至的深山。从赵三郎一进深山的时候,呷韭就发现他了。
他看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人孤身走在山中,明明一脸害怕,连一只蛐蛐跳跃都会吓的他跌个跟头,他身上穿的也不是像樵夫那么简陋的衣服,呷韭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山里没有虎狼,是因为大秽王在的时候就把它们吃掉了,所以赵三郎一路上遇到的尽是些兔子狍子之类的小动物。尽管如此,他还是背吓得不轻。呷韭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胆小的男子,起码在人类里是这样的。
他在山里绕了很久,直到他第三次在同一棵树下走过时,呷韭毫不怀疑,自己不出声,他很可能走到天黑也发现不了自己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真是个笨书生。
呷韭忍不住出声,“喂,你来这里干什么?”
赵三郎左右张望,没看到人,正当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的时候,呷韭“噗叽”一下跳到他面前,“别看了,我在这儿。”
赵三郎吓得哇哇大叫,“妖怪啊——”叫声惊起一片鸟雀,扑棱棱地飞出树冠。他连滚带爬地跑走,没走两步,“咕咚”一声摔地上了,直接晕过去了。
呷韭揉了揉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我长得很可怕么,我是妖精里长得最可爱的了。”
呷韭弄了捧水洒在赵三郎脸上,凉水一激,赵三郎倒是醒过来了。
赵三郎这次不跑了,他闭着眼睛,宁死不屈,”“你吃就吃吧,十八年后我还是一条好汉!”如果他的两根腿抖得不是那么厉害,呷韭说不定真的相信了他的话。
“我不吃你。”呷韭得意洋洋地说,“我是个好妖。”
赵三郎信了,他不仅是个书呆子,还是个极容易轻信别人的人。
知道呷韭不杀他后,赵三郎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只因他读的志怪小说上都写,妖是专门残害人的,不可相信他们说的任何话语,不管他们说了什么,只有一个目的——吃人。
呷韭问赵三郎为什么来这里,赵三郎沉默良久,才告诉呷韭,他是个读书人,家里供养他读了十多年的书,至今,他连个童生都没考上。听说山里有个文昌君的庙,甚是灵验,所以来拜一拜。
童生是个什么玩意儿,呷韭不知道,在他看来,不被拘束,在山里过一辈子就最好了,人类追求的那些东西,一点意思也没有,不过这不妨碍他逗弄这个年轻人。
“我知道文昌君的庙在哪儿,跟我来。”
赵三郎喜滋滋地道谢,完全失去了对呷韭的防备心。
山里哪有什么文昌庙,只有一堆失去了秽王管束的妖。呷韭带着赵三郎越走越偏,在赵三郎看不到的地方,密密匝匝的枝叶中,有一双双眼睛正在盯着他。
一人一妖走着,呷韭忽然“哎哟”一声,跌进被枯叶盖着的土坑里,没了踪影。
赵三郎没来得及问呷韭的名字,“妖精郎君,妖精兄”的一通乱叫,叫了七八声没有回应后,赵三郎才发现,自己一个人被丢在这座山林里了,而呷韭恐怕已经遭遇不测。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常说山林静谧,当赵三郎四顾周遭,莫说蝉噪鸟鸣,连一丝儿的风声都没有。
静得可怕。
当赵三郎听到身后的草丛里传来声音时,他还以为是呷韭,乐呵呵地转过身去,“妖精兄……你变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