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雀(9)
问琴给云珠服了药,又从荷香手里接过水给她喂了,同芳凝交代道,一会厨上会送粥食过来,记得要让云珠吃些,她如今肠胃不好,吃完还需人看着免得又吐了噎着。
一应事务交代完毕,问琴这才带着荷香走了,她还要回去给秦燕殊复命。
点点烛火晃动,滴滴蜡珠流淌。
小丫头正在床边打瞌睡,忽听得外面有呼啦啦的声音。拉开门一瞧,柳妈妈提着灯笼,旁边一个披着大氅的人影,她定睛一看竟是秦三爷。
“你下去吧。”秦燕殊对柳妈妈点了一下头,柳妈妈称是,伸手将旁边愣住的小丫头扯了过来。
秦燕殊抬步走入房内,房间不大,还留着点中药的味道,索性并不太难闻。
他轻轻走到云珠的床前,见她睡得还算安稳,散着头发,略有薄汗,一只手放在耳侧,自然的摊开。
他没有照顾病人的经历,略想了下,从怀里掏出那方青色帕子,有点笨拙地替她拭去额上的汗珠。
那药丸中自带安眠的成分,他并不担心她会这时醒来。
秦燕殊小心翼翼地端详起她的面色,他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她了。原以为她生着病定是难看的,如今看倒是要失望了。
一身病容,比往常更添了三分娇花照水的柔弱,令人不由得想要怜惜。
却说云珠此时正陷入梦中。
正是日有所思,也有所梦,白日她叫银蕊给长安留了两样东西作念想,晚间就做梦梦到他了。
先是梦到他落入一片茫茫大海之中,起起伏伏不知生死。后又梦到他打马过街从自己过去,竟视而不见,急得她在后面直追。
烛台底部凝满了烛泪,烛芯上突然结了一个大烛花。
这边秦燕殊正细心地给她擦汗,忽听她口中喃喃自语。
“长安、长安”
这两字落到他耳中,如炸雷一般。
云珠难受地扭动了两下,手掌触了一片轻纱便紧紧抓住。
秦燕殊从怔忪中回过神,见云珠正抓着帕子不松。
他紧张得拽了拽,又用极轻的力道生涩的去掰开她紧窝的掌心,终于将帕子一角从她手中扯出。
似被人窥破内心的秘密,秦燕殊颦蹙着脸收回手。
他是秦燕殊,也曾是长安,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但秦燕殊与潘云珠之间不是只有主子和丫鬟的关系,他于她也不会时时刻刻总是秦三爷。难以描述的滋味悄然涌上心间,他是长安,是曾属于云珠的长安。
无法忽视自己这不同寻常,不合时宜,不合规矩的心软,他隐隐约约地明白对于潘云珠,自己可以憎恶她,可以羞辱她,可以杀死她,也实实在在难以抵抗她的美丽,她的诱惑。
她已经无依无靠,无处可去。
他自己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与兄长之间恩情虽在,却无法回到以前。
他可以把她留在身边,永永远远的,只属于他。
第6章红袖添香
秦燕殊不欲让人知道,来去自然是避人耳目。
此行是悄悄来,静静走,故云珠也无从得知秦燕殊的心思。
她醒来听芳凝提起昨夜凶险之事,才知晓自己已在鬼门关处逛了一圈,芳凝又道出秦三爷叫问琴送药的事,云珠听了一时感慨良多,心道此人虽刁钻古怪,却不至狠硬到底,只这位爷喜怒不定,日后还是远着些好。
又过了一会子,荷香领了一个老大夫来,说是回春堂里最好的坐堂大夫,老大夫看了原来的方子直摇头。
重新诊脉后,荷香拿着新方子给问琴过目,问琴接了一瞧,果真是比原来的少了几味药材,又减了些分量,便点头命人去抓药。
老大夫当真厉害,云珠吃了新换的汤药,第二天就能稍微走动了,三四天后就不怎么咳了,瞧着是好了。
她要回去当值,问琴并未答允,又劝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能有那么多活急着你做。”叫她依旧在房中养息了七八日。
话说云珠这生病连着养病,如此折腾一番,就过了一个月。待她回来,问琴也并未让她继续回原处当值,还要给她涨月钱。
云珠正疑惑不解,问琴笑称三爷昨儿私下跟她说了,要调云珠去贴身伺候,过几日给她升一等丫鬟的缺。
云珠懵了一下,心中有苦却不好说。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好事可不就来了。”抱琴半扶半拉的,将云珠送至厢房门前,亲手替她打了帘。
一人多高的紫檀嵌石插屏立在眼前,见她仍有些怔楞,问琴向内努嘴儿,贴着她耳语戏谑道:“高兴傻了?往日你那伶俐劲呢,别叫三爷等久了。”
朝她背上轻轻一推,“还不快进去。”
心中一凛,云珠忙掩了脸上的神色,被问琴催促着往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