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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雀(5)

作者:心弦清风 阅读记录

脚踩上柔软的地毯,若穿行在云间,问琴带着云珠绕过屏风,入眼两侧内设多宝阁相隔,内挂一面宽大的精美珠帘遮住内间物事。

问琴独自上前几步,停在帘外说道:“三爷,人来了。”

“嗯。”秦燕殊的声音从帘后传来。

随着窸窸窣窣翻书页的响动,云珠循声看去,一道人影映入眼帘,模模糊糊,似乎是是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

问琴朝云珠点了点头,留下她一个人便告退下去了。

多宝阁上的西洋自鸣钟咯当咯当响个不停,云珠静静站了好一会也不见秦燕殊有何吩咐,正暗自琢磨就听帘内骤然咚的一声响,似有人用力拍了一下桌案。

云珠吓了一跳,虽不知犯了什么错,赶忙跪下。

身前珠帘晃动哗啦作响,云珠听见秦燕殊踱步过来,围着她转了一圈,如芒刺在背,她不敢抬头,又见靴子在她身前停了下便走开了,听声响似往窗边去了。

“你犯什么错了?”

“奴婢不知。”云珠强自镇定地答道,“若是奴婢伺候的不好犯了院中的规矩,还望三爷明示。”

“你不知道,那你跪什么?”

云珠面上冷汗涔涔,想了一瞬,深吸了口气竟然顶着秦燕殊的目光站起身来。

见她敢站起来,秦燕殊也不恼,心道这才是潘云珠,瞧着温顺,全是装的,内里骨头硬的很,又凶又霸道。

当年小小年纪就敢拿着扫帚和隔壁的小子对打,还令自己跪下给她当马骑。

秦燕殊自幼锦衣玉食、呼奴唤婢,七岁之前从不知人间疾苦。

可惜一朝变天,先是上元节叫歹人拐走,所受之苦不足外人道。

年幼如他也隐隐明白这其中自有秦府中人出手,机缘巧合叫他弄死其中一人,放火烧船毁尸灭迹,坠河求生苦苦挣扎,后得老潘头相救,这一家老小却只知挟恩图报,让他当牛做马,甚至要将他卖到戏园子那种下九流的地方去。

秦燕殊亦知自己记仇的很,姓潘的爷孙俩虽不曾伤他性命,但那些屈辱实在令他难以忘怀,只想着往后不会再见便也放过。

回府之后,害他的歹人已死,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正途,只有秦燕殊仍牢牢记得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痛苦。

经过这几年追查,令他难以相信的是昔年之事更有已逝母亲的手笔,兄长也是知情人,表面上是妻妾斗争,更为了秦府的爵位权力。

如今兄长得了世子之位,家中大权在握,他实是动他不得,且为了弥补当年所做的过失,他兄长这几年也是真心为他付出甚多。

潘云珠见证了秦燕殊人生中最痛苦落魄的那段时光,她本不该再出现的,幼时他已经放过这爷孙俩一次了。

如今仇人该死的都死绝了,能叫潘云珠卖身为奴,想来老潘头也归西了,往事不堪回首,这世上还与这段经历有关的,除了他兄长就剩潘云珠了。

秦燕殊端坐在临窗的暖阁塌上,手指在雕漆炕桌上轻敲,日光透过碧色纱窗寸寸漫过更衬得他猿臂蜂腰,眉目如画。

他眼睛直直地盯着云珠,见她面色涨红转白,虽有畏惧却无惭愧之色。

云珠斜走几步至一精致小高桌前,桌上茗碗瓶花俱备,试过温度后低头倒了杯茶,又用双手捧着,行至塌前默默半跪下恭敬地举到秦燕殊跟前。

“云珠愚钝,若有冲撞之处,愿受三爷责罚。”

秦燕殊见她低头认错,心中涌起一丝痛快,将茶碗接过,掀开杯盖,手腕却是一翻。

茶水尽数兜头泼下,云珠叫白瓷茶盏砸得摇晃了一下,肩头作痛,她只能继续跪在秦燕殊的脚边。

“服气吗,跟谁置气呢?”秦燕殊冷冷地问道。

“云珠不敢。”

如今的潘云珠哪有当年的气势,不过自己掌中予取予求的鸟雀。

秦燕殊又厉声逼问:“还要我提醒你是谁的奴才?”

“我是三爷的奴才。”云珠紫涨着面皮应道。

秦燕殊道:“把头抬起头。”

主子有令,莫敢不从。虽不知自己哪里犯了秦三爷的忌讳,云珠也清楚今日这顿责罚是免不了了。

她依言抬起头,双目微垂,不敢与秦燕殊对视,以防他又骂她以下犯上。

秦燕殊沉着脸细瞧去,只见她素白的面颊上泛着红晕,水迹斑斑恰似泪痕点点,两道烟眉微蹙,睫毛轻颤,明眸流兮,似拢着一腔春愁。

乌黑的发丝凌乱地粘在脸上,茶水顺着雪肤慢慢滑落至脖颈间,银红绫袄的前襟已叫浸透,紧紧贴在胸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可谓美人垂泪,我见犹怜。

秦燕殊心肠再硬,不经意间也被这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模样勾得软了一分。他到底还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不然也不会初见便蓦然心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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