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行(55)
于是徐青慈索性就盘算好了人偶自阁楼到这织锦出没的鬼地方的路上,人偶能碰上的所有飞丝和会因此改变的手臂幅度,让提前放好的一杯水在中途能恰好落到人偶手中去。
所以这水她会接但却不敢喝,因为露天太久了,不知飞进了多少灰。
“这些人偶是玉子谦的东西,你也敢碰?”天音璇颇为懒散地笑着,“不过人偶确实是百里挑一的,毕竟还能堪堪同人一战。”
“倒也不能说是玉子谦的。”
徐青慈瞥了眼人偶的脖颈处,脑中勾勒出了那星辰走势。
天音璇终于折腾完了手上的花,然后道:“自然不是玉子谦能做出来的东西。这等品质的,只有天枢门可以造出来。”
见徐青慈面容微变,天音璇继续道:“知道天枢门并不是件稀奇的事,毕竟当年,天枢门才能称得上是江湖第一门。”
徐青慈未曾想到天音璇竟能给天枢门一个如此高的评价,不禁竖起了耳朵,仔细等着她说下去。
奈何天音璇不再就这话头说下去,反倒兴致忽来了似的,朝她落下一句:“看剑!”
徐青慈一口气差点儿没喘匀净,赶紧拎起剑来,抵住了天音璇这意兴忽起的一剑。
这剑活像是变戏法变出来的,不过眨眼之间便出现在天音璇手中,又忽飞至她跟前,剑法并不复杂,更倾于舞剑的路子。
丝竹阁中人所习的,大多都是这种看似华丽轻盈,又不容小觑的剑法。
如果不是她脑袋足够清醒,恐怕真会以为天音璇近日又叫手下人练剑,又自己亲自出手,是要传她衣钵了。
天音璇像是能读心似的,抚剑道:“我的弟子只有那七个人,不会变少,也不会再多。”
“切莫分心。”
说罢,那把雪光耀耀的细剑再次逼近了徐青慈的面门,她侧身躲闪,剑光离她鼻尖不过毫厘。
“平沙五式,好好用出来。”
天音璇收回了剑,竟还眉眼含笑,徐青慈在这一刻又有种她刻意在指点她的错觉。
难道她是徐赋的旧识?
这个想法近日以来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但同先前几次一样,很快就被她打消了。
——
没有飞丝,也没有人偶;没有暗器,也没有机关。
一切都回归了最初的剑。
徐赋的声音在这一刻沉沉落在耳边:“阿慈,沉下心来。”
韧性不够,身形不稳,须得沉下心来。
天音璇的步子仍然十足轻盈,每每挥出一剑,总是以细雨绵绵之势扬出狂风骤雨之力,徐青慈堪堪以仁字诀应对,始终摸不准反攻的契机。
迎上敌手,自然同平日一个人练习完整的剑式全然不同,须得全神贯注,更得应对方招式而灵活变化。
但今时今日的敌手又是全然不同的,因为天音璇出手虽疾,却根本就没有杀意。
逮着这么丝对方的善意,徐青慈心下更是镇定下来,以仁字诀过渡到义字诀,终于在某一瞬间强占了一点小小的先机。
不过她很快发现,平沙五式的潜力竟在这样的一丝缝隙中抽芽生长,她手中的剑招陡然间更为连贯有力,仿佛她从前缺失的那股韧劲此时终于眷顾了她,无形中将五式捏合为了一个坚不可摧的整体。
天音璇似是也探出了点门道,道了声:“不错。”
她手中的长剑微微一侧,转而划出道莹亮无比的光,三下五除二拆了平沙五式连贯起来的最后一诀——智字诀。
智字诀就是五式中那最轻巧的一式,讲求用剑轻巧,教仁字诀的中和柔韧来说多了几分化力的意味在里头。
据闻智字诀是五式中唯一借鉴了其他门派剑法的一招,招式其实非常简单,同天音璇华美的剑式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智字诀若是在徐赋手头,或者徐青衡手头,都不至于真的光有个轻巧的架子,而没有十足的力道。
徐青慈不由感叹,智字诀的化力没能化掉天音璇的力,倒是先将她自己的力给化掉了。
兴许天音璇也良心发现她的体力也到了崩溃的边缘,于是终于彻底收回了泛着莹润光泽的长剑,大发慈悲地道:“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的含义便是可以应方才说的“赏一顿饭”。
徐青慈的肚子很合时宜地响起了“咕噜噜”的号角。
——
夜半三更,徐青慈是被一阵箫声搅醒的,醒来时她只觉天地混沌,脑瓜里一片空白,第一串乍现的问题竟然是“我是谁”,“我在哪里”和“我要干什么”。
掩下两个哈欠之后,这些问题也都有了答案。
她拖着有些酸痛的胳臂,推窗只瞧见了月光下,檐上立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