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小侯爷多妩媚(139)
很久以后,孙氏已经忘记了那天自己穿了什么衣服,画了什么妆,但是却依然牢牢记得那天的季宣,并不是因为他那人人惊艳的好相貌,而是他身上那种超然绝尘,孤冷又清绝的气质,让她永远也不能忘怀。
她想象不出来这样一人会去爱人,也想象不出来这样一个人会来爱她。
她战战兢兢地嫁给了季宣,那多少让她有种亵渎感,她一直是个十分坚强的人,哪怕曾经因为衣服样式过时而被人在宴会上当众嘲笑责难,都不曾变一变脸色,但是她看着季宣的脸,却总是莫名胆怯,尽管他从来不曾为难于她。
而她的人生在嫁给季宣后却终于迎来了全部的转机,名声,财富,儿女,甚至是……曾经被当做奢望的自由。
她非常地感激季宣,她年少时所梦想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她见惯了嫂子为了哥哥的风流荒诞痛哭流涕的样子,于是很早就不再相信那种举案齐眉恩爱不疑的生活,她只是想要过的好些,再好一些,如果她是个男子,她也许早就摔门而出,要么经商求富,要么科举谋官,三百六十行,总有一行有她的立身之处。
可是她是个后宅女子,她什么也不能做,甚至害怕名节有损,难以婚嫁,她连大门都不敢轻易迈出,只能缩在深深闺阁里,祈祷着未来的丈夫足够宽厚守礼,尊重发妻,仅此而已。
嫁给季宣的十几年是她人生里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季宣常年在山上,并不对她的行事什么干涉,季府上下,无不对她恭恭敬敬俯首帖耳,还有,她那三个心肝肉一般的儿女,她从前并不明白,可是当了娘之后才明白,天底下原来真的有种感情,叫人能够心甘情愿地去死,掏心掏肺都唯恐不够。
她一直以为这种快活的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直到她白发苍苍,牙齿脱落,回望从前岁月,依然能够嘴角带笑,那也就足够了。
可是命运哪有这样仁慈的时候呢,它便是对你微笑过一时,也总要拿你的眼泪来做补偿的。
孙氏那天独自坐在榻上,怔怔地想了一夜,想自己的少女岁月,想自己的三个儿女,想宫里的事,整整一夜,到了天明的时候,眼见着微白的晨光一寸寸爬上雕花窗棂,她才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季宣,白玉兰在枝头绽放,如素雪纷纷,而季宣立在盛放的烂漫春花下,明明处处春光烂漫,他却显得那么孤绝,那么冷清。
十几年前的孙家小姐望着这个孤鹤一样的男人,心里闪过一丝莫名伤心,而十几年后,儿女双全的季家主母望着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依旧与十几年前想着同一个男人。
他是她的丈夫,可是他依然和许多年前一样,孤绝冷清,像一只静立的孤鹤,他好像与世界上所有人都没有关系,总是那么静静地,孤绝地活着某个地方,都说季青雀很像他,其实是不像的,哪里像呢,季青雀那双像是燃烧着漆黑火焰一般的坚决的眼睛,和他那双不曾正眼看过尘世一眼的,冷清空寂的眼睛,哪里会有一点相似之处呢。
他最初吸引她的,偏偏就是那双不曾投向尘世的,孤绝又空冷的眼睛啊,看上去那么孤独,那么让人伤心。
不知道怎么的,她心里明明并不悲痛,也许是阳光太过刺眼,也许是想起了那个惊艳了她一生的初遇,她眼睫毛忽然颤了颤,一串泪珠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滚落出来,大滴大滴,打湿了她的膝头。
孙氏决议要带着三个孩子逃离盛京,不管她的猜想是否属实,但是季宣如今生死未卜,她决不能拿自己的孩子去试一试这个猜错的代价,青珠从不反驳她,季淮先是很有些惊讶,但是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望了望皇宫的方向,脸色渐渐严肃起来,青罗素来聪明,她虽然不能如季淮一般立刻勘破真相,但是却极为敏锐,眼珠转了转,问:“那,娘,我们要去哪里?”
这正是孙氏为难之处,孙家与季家都久居京中,根基尽在于此,虽然季宣桃李满天下,可是如此情形,孙氏也难以轻易相信于人。
思来想去,偌大天下,最后竟然只有一人可以收留他们。
季青□□脆地说:“要不然我们便去大姐姐那里吧,日后要是再回盛京,旁人问起来,也有个说得过去的缘由。”
她年纪轻轻,口吻却十分成熟,虽然并不明白理由,但是她显然明白如此仓皇离京必有缘故,却并不追问,而是落落大方地为母亲排忧艰难。
孙氏眼眶发热,摸了摸青罗的头发,心里暗暗发誓,为了这几个儿女,她就是现在死了都甘愿,只要他们能够幸福快乐,平平安安地长大,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