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病入膏肓后(200)
就在他以为这茬儿揭过去了的时候,行到二楼的复道阑干处,走在前头的人,毫无预兆霍然转身把他摁在栏杆上。
梅长生手肘锁着他颈喉,那双赤黑的眼冷冰冰自上俯视,冷笑的薄唇似一钩镰刀:
“我盘弄女人的法子有百种。可你胆敢编排她,嫌自己的小命太长?”
梅柳山后脊被狠狠压在木栏上,半个身子都向后腾空。
那一瞬,他清清楚楚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散发的杀机。
他不是随便说来吓唬他的。
梅柳山腿脚发软,余光瑟瑟向楼下瞟,这个高度摔下去,不死也残。
“梅鹤庭……”他舔了舔惨白的唇,脸上的谄媚消失得一丝不剩,“记得吧,当年你高中探花,阖族为了避结党之嫌,勒令梅家子弟三届不得参加科举。里头便有我梅柳山。”
脖子上的力量加重,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梅柳山面色涨得通红,艰难地吐出最后一句话:“兄要杀弟,良心安否?”
“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怎么不继续装傻了?”
梅长生的声音如同刀尖在冰上划过,“这些年三叔把你惯得天上有地下无,盆满钵满,肆意妄为,亏着你了?”
“放心,这高度死不了人,顶多摔折你三条腿,好教你长个记性,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说了,是找死。”
梅柳山瞳孔放大,这个一身戾气,嘴里说着狠话荤话的梅鹤庭,还是从前的那个梅鹤庭吗?
就在他觉得此命休矣时,醉白楼的东家闻讯急忙赶来,瞧见那眼瞅着要从栏杆翻下去的人,心头悚然,撩袍快跑几步上前。
“梅大人,梅少爷,有话好说,有何不痛快求您看在敝人面上,息怒,咱们开门做生意,可见不得红啊。”
梅长生横目扫了他一眼,就这一眼,他无意瞟见楼下店门外,一个身着红色胡服的女子背影与一人牵手而过。
他恍惚了一瞬。
目中狠厉的赤红顷刻褪散。
梅长生一手将梅柳山提溜上来,转身前还顺手给他抚了下衣襟,头也不回地下梯,向楼外而去。
梅柳山亲眼目睹,他从罗刹相变为菩萨相,须臾而已。
他心悸捂胸,揉着喉咙低骂一句,“娘个日皮见了鬼了。”
却说梅长生快步奔出门外阶下,凝眸观望,才发现那个远去的红衣女子,比她身量矮些,身旁那男子也迥然不是言淮的身形。
不是他们。
晌午的阳光晃得梅长生眯起眼。
分明不甚相似,他竟疑神疑鬼到这种地步。
他默然站了一时,招来手下问:“青坞那边在盯着吗?”
余小七近前回话:“回大人,一直有人盯着,今早晨……”
才说到这里,一只黑隼在天空鸣戾一声,俯冲而下。梅长生抬臂,那通人性的凶禽驯然落下,抖了抖绑着信筒的爪尖。
“辛苦了。”梅长生抚了抚它的头毛,解下信笺后将黑隼交给底下人,让他们给它喂些生肉。低头展开信笺,眉头沉凝。
纸上短短五个字,他注视足有半晌。
余小七还守在一旁等着大人问话,忽听大人道:“把言将军身边的眼线撤了吧。”
余小七愣愣问,“一个也不留?”
“不用留了。”梅长生的神色有些莫名,唏嘘一阵,忽而问道,“你方才说,今晨如何?”
提步欲行的余小七驻足,小心看着大人脸色回答,“据咱们的人回话,今晨公主殿下与言世子一同出了别业,去不二斋用的早点,一路上,手……牵着手,然后又去了二十四桥游玩。”
梅长生迟迟点头,余小七觑眸又确认一回,“当真一个耳目也不留了?”
梅长生蜷曲的手指紧了又松,望向南边,“去办吧。”
那张出自兵部庸尚书之手的字条上只有一句话:南疆起战乱。
*
宣明珠记得小淮儿从前是不爱上街闲逛的。
可近几日,他黏糊着她在城里大小景点玩了个遍,游走累了,便沿湖寻个风味小馆,点上一壶黄酒,几碟小菜。异乡之客,也过出几分浮生悠闲的滋味。
这会儿二人便在一家据称糖醋鲈鱼妙绝江南的酒楼中,言淮知道宣明珠的口味,特意为她要了一尾招牌鲈鱼。
等菜的功夫,他自然而然牵起桌边的手。
生着硬茧的修长手掌,包裹在手背上的温度让人无法忽视,宣明珠后背微僵。
细微的变化,言淮亦有察觉,目光暗了暗,“阿姐还是不适应吗?”
宣明珠不知该怎么说。
从前教小淮儿投壶掷骰,他那小手她也数不清摸过多少次了,熟悉得如同左手拉右手,一点异样都没有。
但言淮这样有意图地牵着她,她感觉得到少年不一样的眼神,味儿就完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