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相思:愿君一世平安,同我喜乐(409)
画完了一幅山水,我将墨迹未干的画纸交给了崔九:「九郎且拿去请大家品评吧,战书,日后自是不必下了。」
崔九还未画完,搁了笔,接过我的画,表情尴尬,细细看了,正想品评几句,我却忽然说:「九郎的玉佩,可以让我看看吗?」
崔九装傻:「什么玉佩?」
我说:「自是我父亲刚刚提到的那块玉佩。」
崔九犹豫了半晌,还是将玉佩从怀中拿了出来,羊脂玉温润,沾着他的体温。
那玉佩上女子巧笑嫣然,鼻梁上一颗小痣,与我生得一模一样。
我将玉佩在桌边蹭了几下,再拿起来,用手一抹,那痣已无影无踪,再笑着把玉佩举过去给崔九看:「此小像上如何便是我了?寻常仕女的头像罢了。说是这位娘子也像,说是那位娘子也像。方才九郎的话,只当说笑罢了。三娘不多留也,再晚,国公府的午食便赶不上了。」
崔九看着玉佩,表情怔怔。
父亲在门外怒道:「夏晓珠!好你个逆女!」
我凑到门边冷冷道:「父亲这是生恐二位兄长死得太慢了。此刻赶快进宫,给姑母磕上百八十个响头,他们俩,倒还有一线生机。」
门忽然便开了,我父亲站在门口,满脸诧异:「三娘,你此话何意?」
我并不理会他,从他身边挤了过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后来没听说崔九有拿我的画和他自己那一幅去找人品评。
只听说,他房中多了一副水墨山水,作者不详,人皆言笔力尤在他之上。
他亲手装裱,不肯假他人之手,下人整理房间时,要将它挪动一下,他都不让。
(廿五)
裴曜回京当日,我被诊出了两个月的身孕,全家的表情都颇为精彩,只有裴曜喜出望外,不管外人说了什么,都坚信我清白。
崔九特意派人来递给他一封信,内容他死活不给我看,不过看完,却微微一笑,阅后即焚,不以为意。
我问他这上面究竟写了什么,他笑道:「他要我信你。我还用得着他解释,才肯相信自己的娘子吗?」
我把头埋进他怀中,笑了。
另外,在全家人的异样眼光中,国公爷八风不动,还赏了我一只长命锁,压下了众人议论。
我猜,老谋深算如他,当是已经知晓我这些天的行踪,只不便说出来罢了。
我与裴曜入宫谢恩,他要到圣人面前述职,我却自到姑母宫中叙话。
姑母坐在佛前,檀香萦绕,我递上回京后重新整理的新罗、高句丽、百济风物志,她饶有兴趣地翻了几下,又转头去看一边的地图,看着那图上的大好河山,突然对我说:「圣人百年之后,姑母欲问鼎这天下,三娘以为何?」
我愣了一下,想到连续被废的几个太子,了然笑道:「有何不可?三娘路过新罗时,尝居于新罗女王宫中,观她文治武功,并不输于男子。小国寡民之女尚有如此之能,更何况姑母乎?」
姑母讶然抬眉:「哦?三娘此行,收获颇丰。」
我笑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那……汝姊之死,三娘以为,确是你哥哥们所为吗?」
我后背的冷汗如雨。
咬死了是哥哥们残害姑母误伤阿姊似乎是最简单的答案,但以姑母观人之能,又怎会看不出我是在演戏?今日我可以为活命攀咬嫡亲兄长,焉知来日会不会反噬于她?若是得此答案,姑母固然会留我一时,但只怕没过多久,就会除我而后快。
故而我没有正面回答这一问题,只说:「三娘以为,兄长糊涂,父亲亦糊涂。阿姊出入禁中,得宠于圣人,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哦?那三娘以为何?」
「三娘以为,夏家应上下一心,克己复礼,襄助姑母问鼎天下之业。」
姑母笑了,眉目瞬间舒展开来,伸手摸了摸我的发顶:「姑母不喜得此图志,姑母喜得吾家宝驹也。」
当是时,我二位兄长仍在狱中,父亲曾来求过姑母一次,脸色灰败而归,只听闻大理寺卿秉公执法,把哥哥们卖官鬻爵、贪赃枉法的事情也都审了出来,眼见着十分不好。
姑母这般试探,我若一个应对失策,夏家,就是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所幸我这一番回答虽然亦是贻害无穷,但在明面上,起码姑母是满意了的。
后大理寺卿崔启便查出我二位兄长是失职渎职之罪,没有蓄意谋害皇后,加之卖官鬻爵等等罪名,判了个流放琼州。
父亲也被查出不少过失,流放黔州。
倒是裴曜,转了文职,进了兵部,再不用与我分离两地。
后新罗不顾大唐襄助之恩,公然出兵攻打熊津、平壤,陛下震怒,有意征讨,姑母便拿出了我当初送她的新罗图志,当庭传阅。